中評社香港12月22日電/《中國青年報》報道,陳凱歌用人性消解道德,張藝謀用華美閃躲權力,馮小剛用人情化約現實,他們的執迷不悔,與姜文固執地用狂熱重述近代史與當代史,表現英雄落寞與庸眾狂歡,不都是在反覆思考同一個主題,抒同一種情,唱同一首歌?電影與導演被放大的偉大之後,是時代的弱小與卑微。
網上一片歡呼,歡呼《讓子彈飛》盛大降臨,似乎唯一的爭議只剩下:姜文的王朝是否就此開始? 多年來中國內地電影市場被悶在“張馮陳”的格局里打轉,媒體與公眾早已有些不耐煩。一如上世紀90年代沉悶得驚人的四大天王時代香港娛樂圈拼命呼喚“第五天王”,姜文也就被視為中國電影破局的唯一可能。
《讓子彈飛》的預告片得意洋洋地展示著昆汀.塔倫蒂諾的評語:“中國最有才華的導演!”多少雙眼睛盯著“最有才華”的加冕,而我的注意力只在“中國”兩字上。
姜文的才華毋庸置疑,但有才華的姜文也活在中國。中國文化的特色就是人際關係,先把人際關係整明白了再去抒發才華。尤其像電影這種太需要合作與妥協的東西。想要成為攪局者,藝術性、票房、話題爭端,三者缺一不可。廣電總局電影局的晚會電影最終選擇了《趙氏孤兒》而非《讓子彈飛》,但至少,姜文終於成了選擇之一。而票房,這塊姜文電影從前唯一的軟肋,也將被《讓子彈飛》裝上護甲,讓這個攪局者可以理直氣壯地要求重新設定忠義堂上交椅的位置。
問題是,針無兩頭利,或者像有人說的“好東西不會有那麼多知音”。單以影片論,《讓子彈飛》好處是保持了姜氏影像的淩厲風格,讓人失望的是影片不再那麼渾成,變得一節一節一段一段,形散神不散一轉為形散神也散,更像一場術士的炫技,吞劍吐火爬天梯,無奇不有,又像是姜文為戲劇學院上的小品演示課。影片叙事的內在動力卻變得隱約難明,湯師爺死後,影片突然從川劇式的亂彈諧鬧變成了群眾運動的顯豁寓言,荒誕書寫的不徹底,又讓人看見了“最有才華”前面的“中國”二字。
中國內地導演喜歡往電影里放太多個人思索。看上去是像模像樣的“作者電影”,卻總是導演一思考,觀眾就發笑。這種拍攝習慣,來自以天下為己任的時代烙印,也來自戲劇、電影的舉國體制——即此而言,馮小剛與賈樟柯的早期電影算是異數。一旦你被局中人承認了地位,從攪一個局變成了攢一個局,悖論就產生了:逼迫導演妥協、放棄與融合的外部壓力越大,導演反抗、叛逆與表白的動力就越強,最後演變成亂哄哄的翻煎餅場面:你不讓我翻,我偏要翻,還要翻出花式,大家圍觀的也是翻不翻與怎麼翻。煎餅用的是面還是米,花生油還是菜籽油,倒成了照片中的模糊背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