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說:文革爆發前一年,陳小魯在墻上貼了一張大字報,寫的是“讓階級鬥爭的風暴來得更猛烈些吧”。校領導靠邊站後,陳小魯自然而然地成了造反學生裡的領袖人物,後來各個學校大都模仿巴黎公社原則,成立“校文革”並選舉了革委會主任。在八中,陳小魯得了1100多票,只差20票就滿票通過。
陳小魯:其實對文革的反思不是從今天才開始,47年了。如果說文革的反思就我個人來講,我是從“8.18”以後。華錦呢,我最近因為這個時間比較久遠,我們最近聚會的時候,對華錦的去世,就是華錦是我們黨支部書記了,她的死在我們學校也是一件大事啊,也是文化革命非常悲慘的一頁。我們主要責任就是這個,如果沒有死人就好多了。毛主席接見紅衛兵以後,報上又宣傳要武鬥這個事情,那麼學校就控制不住,所以華錦(8月)21號就自殺了。
解說:北京八中黨支部書記華錦上吊自殺,是陳小魯心中至今無法逾越的一道心坎。在與黃堅的通信中,陳小魯寫道,那是一段不堪回首,但要終生面對的日子。我作為八中學生領袖和校革委會主任,對校領導和一些老師、同學被批鬥、被勞改負有直接責任。在運動初期,我積極造反,組織批鬥過校領導,後來作為校革委會主任,又沒有勇氣制止違反人道主義的迫害行為。因為害怕被人說成“老保”,說成反對“文革”,那是個令人恐懼的年代。
陳小魯:文化革命這種暴力行為不是文化革命才出來的。有人他就有這種惡,我是相信人性惡論的。你很多戰爭,很多中國歷史上,那這個作惡的太多了。革命戰爭年代對吧,當時講的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這個太多了。但是建立新中國以後,應該說學校裡建立了正常的秩序。當時有一個講是“為革命而學習”。毛主席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應該說有一個非常正常的秩序。這個時候學生裡面的那些,我剛才講的逆反心理、矛盾都不會激化到這種程度,可是文化革命一來,就把它全部釋放出來了,所以這是一個最大的問題。可是現在是不是把它收回來了呢?我覺得還沒有。你比如說現在最近,2012年我們反對日本購島、釣魚島,遊行的時候,那不是出現了拿日系車主出氣的現象嗎?拍磚,就砸日系車主嘛。
許戈輝:這種事情一下子勾起了您對文革的回憶是吧?
陳小魯:對呀,這就是文革,他們說是文革回潮,我說不是文革回潮,是文革的基因從來就沒有徹底肅清。
解說:很多人都是通過文化大革命,知道“陳小魯”這個名字的。雖然從未參加過紅衛兵,但在當時人們的心目中,他就是紅衛兵的代表人物。他既以北京八中紅衛兵的名義,發表過“解散民主黨派”的通令,他也組織了後來被“中央文革”打成了“反動組織”的西城區糾察隊。
許戈輝:就是在文革的那一段歲月裡,有沒有自己思想上的一些轉變和不同的一些過程?
陳小魯:路程就是這樣,一開始不是造反,到華錦去世以後,我這個思想就由革轉保,就成立西城區糾察隊,成立西城糾察隊的宗旨就是遏制。當時講是紅衛兵當中的不講政策的行為,那種過激的行為,現在講就是遏制紅衛兵暴力。當然說句老實話,文化革命這麼大的事兒,毛主席、總理都收拾不了的局面,我們怎麼能夠收拾呢,我們那個時候也太自不量力了。所以到後來我們就跟那個後來起來的造反派、“三司”、蒯大富他們就形成一個對立局面,然後江青就把我們給解散了。江青當然說我們是反動組織,總理說我們是保守組織,留了一條生路,然後就過去了,這時我們對文化革命產生了懷疑。而我本人呢,和很多像我一樣的人一樣,也是從造反派變成逍遙派了。就我們不管你學校的事兒了,你愛怎麼弄怎麼弄,我們冷眼向洋看世界。
解說:1967年2月,發生了包括陳毅在內的老帥們,在懷仁堂的一次會議上,批評文革中一些現象和中央文革某些成員的事件,不久這被定性為“二月逆流”。陳小魯之後也淡出運動,他帶上軍用地圖騎著自行車和好朋友在北京郊區游玩,並改名叫陳衛東,前往北京的718廠勞動。
陳小魯:當時四人幫認為我父親是聯動的後台,那我父親跟聯動由誰來聯絡呢?就認為我是聯絡者,因為我是他兒子,我又是中學的領袖。所以他們在1968年的時候就想抓我,但總理就不同意,因為他們在1967年抓過啊,你沒有掌握任何問題,你怎麼抓人,抓了以後,沒問題你放不放。總理出了個主意。你如果認為(陳小魯)是聯絡員,那我把他孤立起來不就完了嘛,就送我到部隊去鍛煉。送我到部隊去鍛煉,一個就可以切斷我和社會的聯繫和家庭的聯繫,那所謂的這個聯絡人就不在了,當然這也可能保護我父親。那麼到了部隊以後,他可以繼續調查我,如果我有問題要抓我很簡單,在部隊抓你還有什麼問題。但是如果我沒事兒的話,當兵在當時都是年輕人的夢想嘛,那麼他在那兒就可以當兵、可以提幹,然後有一個發展的渠道。這個也是大家夢寐(以求),所以總理真是啊,所以他想得非常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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