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奧巴馬自認為對於批准對台軍售法案、會見達賴等，都採取了若干限制措施，希望不會引起中國的強烈反應，但實際上中國迅即做出了強烈反應。這表明，奧巴馬此前對於中美關係中的涉台、涉藏問題的高度敏感性，以及中國維護自己國家核心利益的堅定性，缺少真正清晰、深刻的認識。這是引發最新碰撞的重要的深層次原因。
第四，在奧巴馬明確表示高度重視中美關係、尊重中國核心利益後，中國當即做出積極回應，碰撞得以迅速結束。這表明，儘管中美關係發生了最新碰撞，但經過2009年一年，中美之間實際上已存在基本的戰略互信，而這為碰撞的迅速結束提供了基礎和可能。
第五，4月12日的胡奧會和第二輪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取得的成果表明，最新碰撞不僅已迅速結束，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促使了中美之間一些消極因素的弱化，例如，奧巴馬對涉台、涉藏問題敏感性將有更深刻瞭解，中美對於化解經貿衝突的方式將有更多共識等，這些將有利於中美關係的更持續、穩定發展。
由上述認識，可以得到結論，中美的最新碰撞不是一次戰略衝突，而是一次戰略磨合。此前歷次重大的中美碰撞，都是戰略衝突，或至少具有明顯的戰略性衝突意義。主要是每次碰撞，無論具體原因及碰撞的內涵是什麼，都與美國遏制中國戰略密切相關，並且是這一戰略企圖的重要表現。但前述認識已表明，中美最新碰撞，對於引發碰撞的美國而言，實際上並沒有明顯的戰略企圖，主要是出於國內政治需要而採取行動。所以，與其說是一次戰略行動，不如說是一次戰術行動更準確。磨合這一從汽車駕駛借用的辭彙，準確、形象地表明了中美最新碰撞的性質。因為在中美關係中，所謂中美的磨合，是一個很長的過程，在中美關係已經基本正常運行的基礎上，仍然存在若干不可忽視的不正常因素，這必然引發中美碰撞，但這些碰撞不破壞中美已基本形成的正常運行，反而促進不正常因素的弱化、化解，從而實現中美關係更加持續的正常運行。中美雙方利益及其重要程度的界定，化解利益衝突方式的選擇，以及保持、保證中美關係穩定和不斷發展的機制的建立等，都是中美關係磨合的重要內容。這些在中美最新碰撞中，都有充分表現。以2009年11月中旬奧巴馬訪華並發表中美《聯合聲明》為標誌，國際金融危機後的中美關係準則的大框架已經形成，即在尊重雙方核心利益，不斷增強雙方戰略互信的基礎上，努力推動建設二十一世紀積極合作全面的中美關係。但毫無疑問，中美之間同時存在大量矛盾、衝突需要協調、化解，當然也有大量共同利益需要認同、強化。中美關係的這種基本態勢決定了，中美最新碰撞的必然發生，也決定了中美最新碰撞必然是戰略磨合，而不是戰略衝突的基本性質。
中美最新碰撞，是2009年以來中美關係重大變化的表現之一。可以肯定，今後中美之間還會一再發生碰撞。但重要的是，從中美最新碰撞開始，今後的中美碰撞將主要具有戰略磨合性質，而不是主要具有戰略衝突性質。這是中美關係重大變化的必然結果，同時又促使中美關係重大變化不斷深化。
可以樂觀的前景
中美最新碰撞的發生，無疑對中美關係造成了損害，主要是在一段時期內動搖了中美戰略互信。所以，在碰撞結束後，很多人對中美關係的前景感到有很大的不確定性。“鐘擺效應”、“怪圈說”都是人們這種心態的反映。可以認為，對於中美最新碰撞後中美關係前景的認識，是一個重要的戰略判斷，既涉及對未來中美關係性質的判斷，也涉及對未來中美互動關係的判斷。
中美關係性質的判斷，即中美關係的戰略定位，是具有根本性、基礎性意義的戰略判斷，包括中美關係在世界上的定位，以及中美的相互定位。對於中美關係在世界上的定位，現在無論中美雙方還是國際社會，都一致認為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雙邊關係之一，對於世界的穩定和發展，有著特殊的重要影響。但曾經引人注目的“中美國”、“G2”等認識，在中美最新碰撞後，至少在一段時間內不會具有原來的影響。但是，中美的相互定位卻不僅沒有一致的看法，而且各種不同看法的分歧很大。冷戰結束後形成的，“非敵非友，亦敵亦友”的中美相互定位，在十幾年中曾得到較多的認同。但近年來，特別是國際金融危機後，相繼出現關於中美相互定位的新說法。例如，“老大、老二關係”；“新興大國與現存霸權國家關係”等。這些各不相同的說法有共同的出發點，即持續、較快發展的中國，正在與美國爭奪“老大”地位，將成為新的霸權國家。按這一說法，未來的中美關係不僅走不出“怪圈”，而且最終將變為“是敵非友，爭奪衝突”。但中美最新碰撞、磨合卻表明，中美領導人都認同，“21世紀積極合作全面的中美關係”，這將是平等、合作、相互尊重的新型大國關係，將表現為“非敵是友，競爭合作”的相互定位。這是符合實際事態發展、符合中美兩國根本利益和現實利益的相互定位，必將得到越來越廣泛的認同。
過去十幾年中，基於對中美“非敵非友，亦敵亦友”定位的認同，筆者一直以“既鬥爭又合作、既衝突又協調，鬥爭而不破裂，衝突而不對抗”，作為中美互動的定位，並得到很廣泛認同。但2009年以來，在中美相互定位重大改變的基礎上，中美互動定位也相應發生重大改變。中美第二輪戰略與經濟對話，在中美最新碰撞後順利舉行。儘管有人對於對話的成果有所質疑，但對話的舉行和達成的26項合作協議表明，儘管發生了最新碰撞，但合作與協調已成為中美互動的主流。實際上，做為戰略磨合的最新碰撞，也可認為就是特殊形式的協調。所以，在“非敵是友，競爭合作”的中美相互定位基礎上，“既競爭又合作、既矛盾又協調，合作漸成主流、協調還須完善”，正在成為中美互動的新定位。同樣，這一定位符合實際事態發展，符合中美兩國根本利益和現實利益，應可得到越來越廣泛的認同。
從根本上說，中美關係的前景取決於，這兩個有著廣泛利益與重大差異的大國，對於當前和未來時期中自己國家戰略利益、具體利益的判斷，以及對於對方和雙邊關係對這些利益的影響的判斷。做出正確的相關判斷，無論對中國還是美國，都是複雜而困難的任務。但實際的事態發展表明，中美兩國對於國際金融危機後時期的國家戰略利益和具體利益，以及對於對方和雙邊關係對於這些的影響，都已做出了基本判斷，雙方的判斷比較接近，關鍵是都認為穩定、持續發展的中美關係，符合各自的戰略利益和具體利益。而且，一年多以來，中美關係的實際改善和發展，包括中美最新碰撞的結束等，都充分表現了相關判斷是正確的。
5月27日，奧巴馬發表了其任期內第一份《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這份報告受到人們關注。其十分務實的，關於世界變化，以及美國因應之策的論述，不僅與小布希政府很不相同，而且是冷戰結束以來的，十三份《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中所僅見的。這種務實態度，也表現於對中國和中美關係的論述中。這份報告當然是奧巴馬理念的反映，但同時也表明，世界的重大變化正在對美國產生深刻影響。實際上，新興大國與現有霸權國家之間，並不必然發生激烈衝突，甚至戰爭。當年的美國與英國的關係就是實例。
在可預計時期內，中美都需要穩定的中美關係和廣泛的中美合作，這最符合兩國的戰略利益和現實利益。更何況，中國沒有與美國爭奪所謂“老大”地位的意願，因為這完全不符合中國的利益。所以，完全可以肯定，中美關係的前景將是令人樂觀的。儘管中美之間還會發生碰撞，甚至多次發生，但積極合作全面的中美關係不會出現重大逆轉，而且將不斷開闢更廣闊的前景。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10年7月號，總第151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