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九二九年,沈從文二十七歲左右,由於當時政治環境及其他因素,他離開了北京,南下赴胡適之邀,到當時的吳淞中國公學教書,當時沈從文在文壇上已然有些許名氣,所以一開始很受當時的學生期待,整個課堂里水洩不通,大家都想看看那個出身行伍、又能寫的一手好白話小說的沈從文長什麼樣子。
不過,這是沈從文第一次執教,所以當他一進教室,面對教室里黑壓壓的一片人影,怕生的沈從文一下傻了,整整在台上十多分鐘說不出話來,出了很大的洋相。
這就是沈從文和張兆和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張兆和那年十八歲,是中國公學校有名的“校花”,面目姣好,家世顯赫(據說算李鴻章外孫女),能寫一手好文章,不僅如此,個子嬌小的她在體育也不遜色,曾經拿下該校女子全能的第一名。
這樣的風雲人物,當然吸引了許多男性的目光,包括沈從文。
我們不知道木訥的沈從文是如何被張兆和所吸引的,但他身為教師,卻愛上了自己的學生卻是事實,他的表現方式也很有趣,沈從文並沒有公開示愛,而是不斷的寫情書給張兆和,一段時間就寫一封,持續的寫,不停的寫……
不過張兆和雖然收到了,卻一封也沒看。
這也沒辦法,年輕的張兆和覺得很為難,對她來說,老師這樣的追求讓她很不知所措,既不好意思丟,也不想接受這樣的情意,索性一封也不拆,更別提回信,作為一種消極的拒絕。
後來不知怎麼搞的,沈從文寫情書的事,還是在學校傳開了。
張兆和又窘又氣,於是在一天下午,她將沈從文這不到一年來寫的一百三十多封信包好,
親自去找校長胡適理論,希望胡適看完信後能介入整件事情,張兆和生氣的向胡適抗議:“不是辭掉沈老師,就是我轉校!”
胡適熟知好友沈從文的個性,人也算是開明的人,更何況兩個人也都成年未婚,所以他沒有看的那樣嚴重,他笑著說:
“我想我不必看,沈從文先生的文章寫得很好,想必這些信也不差。”
“我一封也沒有看,不知道是好是壞。”
“何不拆開看看 ”
“不必看,我想也不會超出情書大全之類的吧!”
“你不看,怎麼知道他向你求愛呢 ”
“不必看就知道了。”
“在歐美,戀愛是自由的,這件事我問不著,師生戀愛也不是沒有例子……”
“那我怎麼辦 ”
“先看看他的信,你覺得他還有些可取之處,就和他做做朋友,
如果認為無法交往下去,不理他就是了。”
於是胡適沒准張兆和轉學,也沒跟沈從文提到件事。
只是人言可畏,張兆和告狀這事傳開了之後,仍然不斷寫信的沈從文開始受了極大的壓力,學生不選他的課了,於是他想了想,跟胡適遞出辭呈,想要離開這個傷心地。
於是沈從文在胡適的推薦下到了武漢大學教書,和張兆和離的更遠,但是沈從文信寫的更勤了,幾乎是一天一封的寫,而張兆和仍然一封也不看,也不想讓沈從文影響她的生活。
有一天,她的好朋友江瑩來找她,談到這件事,說:
“兆和,你都沒打開啊 ”
“有什麼好打開的 說來說去,還不是我愛你的那些老掉牙的詞兒。”
江瑩起了鬨認為信里內容不見的是這樣,張兆和拗不過她,就氣著說:“你想看你就拆吧!”
於是江瑩拆了,並且刻意在張兆和前面朗誦起來……聽完之後,張兆和沈默了,沒說什麼,在送走江瑩之後,
她終於將所有沈從文稍來的信一封一封的拆開來看,然後,回了兩年多來的第一封信給沈從文,雖然有點遲,信也回的不那樣勤,但終究是回了,對沈從文來說並不晚。
這封信,沈從文始終揣在懷里,那怕後來歷經文革、勞改,始終如一。
又過了兩年,一九三二年,張兆和畢業回家,沈從文在青島教書,為了見張兆和,沈從文賣了自己一本書的版稅,準備要去張家拜訪,他的朋友巴金建議他帶些禮物去,為了不落於俗,巴金建議他送書,還親自幫沈從文挑了幾本難得的精裝版俄國小說,這很有效,因為後來張兆和將沈從文的禮物大都退還,獨獨留了這幾本小說下來,所以對沈從文來說,巴金給的建議實在太受用了。
沈從文到張家的時候,張兆和正好去圖書館,於是沈又急又窘,面對全部不熟的張家人,他不知如何是好,於是禮物放了就急急忙忙告退離開回旅館,等到晚上,四年不見的張兆和怯生生的過來旅館找他,將自己二姐允和吩咐的話照本宣科的請沈從文過來張家一聚,不然,這麼多年不見,她也不知道該對沈說什麼好。
無論如何,沈從文終於正式進了張家,並和張的家人打好了關係。
除了張兆和住在上海的父親張武齡之外。
最後沈從文和張兆和兩人到了上海和張武齡,會面的效果很好,不過沈從文心里仍然是忐忑不安,因為張家名門大戶,自己是湘西一個小貧家出身,認為自己毫無希望,他不但寫信給張的二姐允和探口風,還對張兆和說:
“如果爸爸同意,就早點讓我知道,讓我這鄉下人喝杯甜酒吧!”
甜酒,是結婚時喝的酒,意思當然很明顯,幾天之後,沈從文接到兩封電報,第一封是張允和稍來的,里面簡潔有力——
“山東青島大學沈從文:允”
允成了署名,也成了雙關,她回家跟張兆和說自己的巧思,但張兆和怕沈從文看不懂,於是偷偷出門又打了封電報,內容是:
“沈從文:鄉下人!喝杯甜酒吧!兆”
郵局的人弄糊塗了,不願意發,回問張兆和里面的含意,半晌,才說:
“這沒什麼,您就幫忙發了吧!”
只見張兆和雙頰飛紅,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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