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生難由己,後來我還是到了三峽辦。
《瞭望》:你來到三峽辦後,作為綜合主管機構負責人,遇到過什麼爭議、衝突,是如何化解的?
蒲海清:大的爭議已經少多了。當然也會有一些具體問題,比如爭論很大的導流底孔封不封堵。2003年135米蓄水後,張光鬥院士(時任三峽樞紐工程質量檢查專家組副組長)多次給我寫信或者面談,要求在156米蓄水前封堵導流底孔。他講,如果導流底孔不封堵,遇到洪水,就會被侵蝕,孔越衝越大,大壩就有潰決的危險。另一部分人,如陸欽侃(原三峽工程論證防洪專家組顧問)等,就堅持反對,認為不能封,要留著衝沙。
我請教了很多專家,張光鬥是水利泰鬥啊,別人不太好意思表態。我又請教錢正英副主席,她說,可以堵,沒得問題。後來錢正英副主席就打電話給潘家錚院士(原三峽工程論證領導小組副組長)說,“不能讓蒲海清來表這個態,他不是專家,說不清楚這個事情。”最後就由潘家錚表態,可以堵,“有問題我負責。”
定下來後,那個夏天我天天提心吊膽睡不好,就怕遇到特大洪水損壞導流底孔,但是沒有。
又如2002年,左岸大壩曾出現裂縫,有報道講“連拳頭都能伸進去”。事實上只是表面裂縫,按潘家錚院士的講法,國際業界普遍認為“無壩不裂”。我是搞冶金的,知道鋼材是不能有裂紋的,大壩雖是表面裂縫,但還是覺得問題不小,就去請教錢正英副主席,她也認為表面裂縫不是大問題。後來建右岸大壩的過程中,通過改善混凝土的配料比,加強管理養護等措施,沒有出現裂縫,這是超世界水平的。
再如泥沙問題,黃萬里先生(清華大學教授,2001年去世)曾擔心會像三門峽工程那樣淤沙。長江不同於黃河,水的含沙量差別很大,依現在情況看來比較好。但這仍不能馬虎,既要心中有數,又要注意觀察。我們要求泥沙專家組每年提出報告,看具體情況如何、變化發展情況如何……
發電單位總希望早點蓄水、晚點放水,從排沙、防洪考慮又要晚點蓄水、早點放水好。為什麼以前定10月1日開始蓄水,就是考慮在9月中旬衝沙。現在泥沙少了,就可以提前蓄水。
三峽工程的管理體制創造了很多經驗,充分發揮了社會主義的優越性。國務院三峽建委以前都由總理當主任,一個副總理當副主任。三峽辦不到100號人,是公務員,和三峽總公司沒有經濟關係。還成立了質量檢查專家組、設備檢查專家組、工程稽查組,組長、成員都請國內有關方面的權威、專家擔任,在建設中起了重要作用。
《瞭望》:一直到前幾年,陸欽侃等人還屢次上書中央,你介入處理過程了嗎?
蒲海清:他們寫的信,中央有關領導批過來,我們就找專家,把意見收集起來回答他們。一是表示歡迎他們對三峽工程提出意見和建議,二是介紹他們反映的問題我們將如何處理。
像移民、生態、泥沙、污水處理、學校遷建、交通、地質災害處理等,都有很多不同的聲音,後來我們採取很多措施,通過政策調整、加大補助、捐贈、對口支援,解決了很多問題。還有清水下洩對下游的衝刷,也在研究並採取措施。所以我講:反對三峽工程的人,也是為三峽工程的成功建設做了重要貢獻的人。他們的不少建議和意見都在實踐中采納了。
“不能簡單講‘估計不足’”
《瞭望》:1985年你以四川省副省長身份參與移民論證,提了些什麼意見?
蒲海清:當時有一種意見認為,移民後靠、種柑橘就能解決問題,我們認為這是不行的。還有一些國外的友好人士提出在庫區建兩個百萬人口的城市,就把百萬移民順利安排了,看來也不現實。
我做副省長兼任計經委主任時有一個經歷:四川有個升鐘水庫,移民後靠以後,海拔提高了,帶來很多問題。我去調研發現,一是糧食減產。後靠以後,種糧的土地海拔高了一些,無霜期減少,氣溫降低,土質變薄,收成比原來減半,過去我們沒有這個概念,也沒有這個實踐。第二個也是過去想不到的,蓄水後,水位上升,形成許多河汊、庫灣,道路交通成問題,對庫區生產、人民生活、學生上學等帶來很多問題。
有了這個經歷,我們向主持論證工作的錢正英同志匯報,她很重視這些問題。她贊成開發性移民的方針,要搬得出、穩得住、逐步能致富,對後靠的問題,她要求採取多種方式,不能光靠種柑橘。
三峽移民的經費和過去、和1992年以前的移民比是較好的,人均兩三萬,在1992年看來,整體上還可以。但現在看來不能滿足“搬得出、穩得住、逐步能致富”的要求,要適當調整。
《瞭望》:1999年加大了三峽移民外遷力度,這個政策是如何調整的?
蒲海清:這已是朱 基同志當總理兼任國務院三峽建委主任時決定的了。我們反映過,重慶的環境容量太小了,有的移民就三分多地。
中央在徵求意見時,當時的上海市長徐匡迪同志等都贊成外遷,各省分攤一點,所以後來有19.6萬人外遷出去(包括自主外遷和在重慶市、湖北省內庫區外的安置)。
19.6萬人遷出去以後,大概在2005、2006年的時候,錢正英同志還跟我講,希望再移20萬人出去,更有利於生態和環境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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