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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欲重返亞洲:舊瓶裝新酒,賣得出去嗎? |
中評社╱題:亞太格局轉型期與中美日新一輪戰略博弈,作者:陳懋(上海),上海國際關係學會名譽會長、上海交通大學教授
‧當前中美之間、中日之間出現的摩擦、衝突,都是在全球金融危機後世界戰略格局變化加速、權力轉移趨勢日益明顯的大形勢、大背景下發生的。舊的戰略平衡已經難以為繼了,而新的平衡又一下子建立不起來,在這種形勢下大國間的戰略博弈是不可避免的。
‧中國和韓國、印尼、新、馬、泰、菲、越等國的興起改變了本地區的力量對比,這使美國覺得自己的霸權地位受到威脅,並視中國為其主要戰略競爭對手。焦慮中的日本從其本國利益出發,雖然有時在重亞還是重美上有些搖擺,但總體上也把崛起的中國看作主要的競爭對手。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中美、中日之間的一輪新的戰略博弈就不可避免。亞太地區的大國關係由此進入了一個新的戰略磨合期。
‧日本經濟與美國經濟競爭性較強,與中國經濟則互補性很強。與中日經濟合作給雙方帶來的重大利益相比較,兩國在東海海洋劃界和釣魚島主權的爭議應該說是次要的。
‧中美、中日間經過一段時間交鋒、談判,包括戰略試探、摸底,逐步磨合,達成戰略妥協,建立新的平衡,使局勢相對穩定下來的可能性很大。當然,如果有關國家領導層戰略誤判、決策錯誤,也不能排除發生戰略對抗的可能。
今年7、8月間,中美在西太平洋海域頻頻發生碰撞、摩擦。在東北亞,圍繞美國是否派遣航母參加美韓在黃海的軍事演習問題,中美之間一度出現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在東南亞,美官員高調宣稱美國在南海擁有“國家利益”,宣佈美要介入南海事務,指責中國在南海的“強硬姿態”引發該地區“擔憂”,中國外長對此進行了嚴正駁斥。美國還派包括航母在內的強大艦隊至南海巡弋,並與越南舉行軍事演習,引起中國方面的憂慮與不安。9月以後中美雙方互派使節進行溝通,雙方領導人和國防部長也在國際場合進行了會談,兩國關係有所緩和。但緊接著中國與日本又圍繞釣魚島主權發生激烈爭吵。日本以國內法扣押中國漁船船長,引起中方強烈抗議。其後日本雖被迫放人,兩國領導人也進行了接觸,但鬥爭沒有結束,雙方國民感情隔閡加深。冷戰後相對平靜的亞太地區一時間似乎風雲突變,形勢變得緊張起來。有人驚呼東亞從此變得“不穩定”了,太平洋“不太平”了。
形勢為甚麼會發生這樣的變化?中美之間、中日之間究竟發生了甚麼?為甚麼會發生這些碰撞、摩擦、爭吵?
轉型期間大國新的戰略博弈不可避免
在研究這個問題時,我們必須充分認識、估計全球金融危機對世界戰略格局和地緣政治結構的深刻影響。當前中美之間、中日之間出現的摩擦、衝突,都是在全球金融危機後世界戰略格局變化加速、權力轉移趨勢日益明顯的大形勢、大背景下發生的。舊的戰略平衡已經難以為繼了,而新的平衡又一下子建立不起來,在這種形勢下大國間的戰略博弈是不可避免的。這在亞太地區可以看得很清楚。
毫無疑問,當前美國仍是全球唯一超級大國,無論是經濟實力、軍事力量、科技水準、文化影響,美國在亞太地區仍是第一強國。但另一方面美國受金融危機沉重打擊,國力相對衰落,在亞太地區影響下降,霸權地位動搖,這也是不爭的事實。目前美國經濟復蘇乏力。失業率高達9.6%。(注1)2009年財政年度赤字高達1.4萬億美元,2010年財政年度赤字仍達1.3萬億美元。(注2)債台高築,大批商品房積壓,據報導要3-4年才能消化掉。(注3)美國經濟迄今尚未完全擺脫可能出現二次探底的風險。對外美國雖然已經勉強從伊拉克初步脫身,但在阿富汗仍深陷泥沼。這些情況不能不嚴重影響美在亞太地區的戰略地位。現在回過頭來可以看得很清楚,在天安艦事件發生前,美國在亞太地區已在一定程度上陷入戰略困境。美在日駐軍基地轉移受到日本民眾的抵制,到處碰壁,至今還沒有一個明確的解決方案。這說明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已經結束65年、冷戰也已結束20年的今天,日本人民並不歡迎美軍長期駐紮在自己的國家。韓國也不歡迎美軍長駐,在天安艦事件前已與美國達成兩年後美軍全部撤走的協定。日本前鳩山內閣創議建立不包括美國在內的東亞共同體、中日韓與東盟對話機制的加強和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的建成,也使美國產生自己可能被排拆在東亞這個蓬勃發展的經濟圈之外的危機感。這就是美國宣稱要“重返亞洲”,奧巴馬高調宣佈自己要成為“太平洋總統”的背景。國務卿希拉蕊上任以來頻頻訪問亞洲,奧巴馬在今年11月訪問印尼、印度、日本等國,就是為了貫徹“重返亞洲”的方針。其中固然有針對中國這一面,歸根結底,是為了鞏固它在亞太地區的霸權地位。
長期以來日本穩居世界第二經濟大國,並在亞太地區扮演經濟發展的領頭雁的角色。日本的雄心壯志是在經濟大國的基礎上發展成為政治大國、國際大國,成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但由於日本自上世紀90年代後經濟長期低迷不振,不僅未能實現上述目標,其國際地位反而有所下降。特別是近年來中國的崛起、國際地位的提高,以及“G2”、“中美共治”等概念的提出,更使日本感到失落。今年第二季度中國GDP總量超過日本,中國將越過日本成為第二世界經濟大國已成定局(注4),使日本的失落感進一步加深,朝野一片焦慮。
中國在金融危機風暴襲擊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對東亞各國經濟復蘇、發展的帶動作用明顯提高,在亞太地區的影響也顯著加強。例如中國與韓國的貿易去年已達到1409億美元,超過韓美、韓日貿易的總和。(注5)中國現已成為日本第一大貿易夥伴。據報導,2009年中日貿易達到2285.5億美元,今年上半年,達1504億美元,同比增加34.5%。(注6)日本經濟走出困境,相當程度上依賴於與中國的貿易。報載中國與東盟的貿易今年1-9月就達到2113億美元,同比增加44%,(注7)其對東盟經濟復蘇的拉動作用可想而知。中國正在代替美國成為拉動東亞經濟的主要外部因素。
中國無意與美、日爭奪亞太主導權,也從不在國外搞甚麼勢力範圍,建立甚麼“後院”。但隨著國力的增長,中國在亞太地區影響的擴大是一個客觀現實。中國和韓國、印尼、新、馬、泰、菲、越等國的興起改變了本地區的力量對比,這使美國覺得自己的霸權地位受到威脅,並視中國為其主要戰略競爭對手。焦慮中的日本從其本國利益出發,雖然有時在重亞還是重美上有些搖擺(注8),但總體上也把崛起的中國看作主要的競爭對手。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中美、中日之間的一輪新的戰略博弈就不可避免。亞太地區的大國關係由此進入了一個新的戰略磨合期。
中美在亞太海域的戰略交鋒
中美這一輪在亞太的戰略博弈主要表現在海域的交鋒。美國近年來原已以關島為重點加強了在亞太地區的軍事力量。天安艦事件發生後,美國感到這是加強軍事部署、鞏固它在亞太霸權地位的大好機遇,立即牢牢抓住這一契機,調兵遣將,頻頻舉行軍演,炫耀武力,在軍事上外交上大力支持韓國,並趁機加強與日本的同盟關係,與韓國達成延長美軍駐韓時間的協定。同時美國又施展所謂“巧實力”,利用東盟一些國家與中國之間在南海島嶼主權和海洋權益的爭議對中國發難,籍此拉攏東盟,加強其在東南亞的地位。美國和日本一再揚言,要把中國的海軍限制在第一島鏈內(注9)。
中國一貫奉行積極防禦的國防政策,沒有意願也沒有能力與美國爭奪亞太海域主導權。中國原來海軍力量十分薄弱,海洋權益長期得不到應有的保障。在國力提高後加強海軍建設並採取若干措施加強對海洋權益的維護,例如,要求美國及其他海洋大國遵守海洋法尊重中國在其經濟專屬區的權益,派遣艦艇在國際水域航行和進行科學考察,在某些爭議區域以適當方式顯示自己的主權,等等,這是應有之義。但美國恰把中國海軍力量這種有限的增長(遠不能與美國相比)看作對其在亞太霸權的潛在威脅,並認為中國這些維護海洋權益的合理要求和行為觸犯了它原來設置的底線,妨礙它的“自由航行”,而持反對、阻擾、打壓的態度。中國為維護國家主權和自己的海洋權益不得不起而抗爭。在這一輪交鋒中,美國處於攻勢,中國處於守勢,這是很明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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