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香港10月14日電/一九八四年夏末,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招收第一屆學員,記得那是八月二十八日,我提前一天,來北京報到了,遇到的第一個同學,就是那個腦殼碩大、兩眼眯縫的莫言。他先於我到校報到,自然吃飯的時候,我就找到他,問他到哪裡去吃飯、如何買飯票等。記得他用一根調羹,輕輕敲打著自己的小飯盆兒說,你就跟我走吧。
開學不久,系主任徐懷中就向我們全體學員推薦莫言的小說《民間音樂》。會後,已經小有名氣的同學,不住地問:莫言是誰?有人說,就是睜不開眼睛的那一位。莫言的《民間音樂》,是個短篇小說,發在河北一家不大知名的文學刊物上,徐懷中就是憑著他的慧眼,一眼看好了莫言的創作潛力。全軍只招三十五個學員,能考進軍藝文學系的,可謂鳳毛麟角。
入學後的日子,莫言默默無聞,正如他的名字,上課坐在課堂南邊靠窗的一角;每天晚上,大家睡了,他喜歡搬著一個鐵腿兒小課桌,獨自跑進水房,憑借一支六十瓦的燈泡照明,寫出了他入學以後的第一個中篇小說《透明的紅蘿蔔》。作品一發表,就驚動了文壇,一些大批評家驚呼:軍藝出了一個怪才,頭髮絲掉到地上,他能聽到聲音?(小說里的一個情節)怪哉!此人竟是徐懷中的弟子。
記得,在作協召開的作品討論會上,有大評論家,批評了莫言的作品,莫言只是傾聽,決不反駁,徐懷中對此極為欣喜,他說,作家重要的是找到自己,不去重複別人,也要學會傾聽別人的批評。
莫言回來,還是一副永遠沒有睡醒的樣子。我記得最深刻的,就是他跑到學院附近科普出版社,買回兩本科普讀物,類似於氣象、昆蟲之類的書籍,躺在床上,痴迷地看來看去。不久,就寫出了《球狀閃電》、《白狗秋千架》、《紅高粱》、《金發嬰兒》等一系列中篇小說,後來,被統稱《紅高粱家族》。莫言迅速走紅中國文壇,成為八十年代最紅的青年作家。隨後,就有大批文學青年模仿莫言,很有點像今天的“粉絲”們,模仿走紅的流行歌手。即使是莫言大紅大紫的那些日子,莫言依舊是莫言,決不輕狂也決不自大。無論怎樣的贊譽,莫言都不為所動,還是以他那一副睡不醒的小眼睛,死盯住這個莫名的世界。
我們從軍藝文學系畢業,我留在系里任教,自然同學們走了,宿舍里留下我一個人,又正好有莫言做伴他為了利用等待分配工作的時間,住在學院討個安靜,繼續爬格子。我就有幸做了一回“莫言老師”。那是一個中午時分,我的房門被輕輕敲響,我開了門,是一個彬彬有禮的“小平頭”,他一進門很恭敬地,便說:莫言老師,你好!我是張藝謀。我忽然想起這些日子,外界相傳張藝謀要拍莫言的《紅高粱》。我便立馬引領張藝謀去見了隔壁的莫言此後,電影《紅高粱》走出國門,獲了國際大獎,也引來許多“熱議”與批評。記得我曾經對他說,莫言,你是屬於下個世紀的中國作家。
新的世紀,過去十二年。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這句話,算是叫我說著了。
2012年10月11日夜寫於解放軍藝術學院
(作者黃獻國系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教授,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軍事文學專業委員會副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