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老(馮其庸)是紅學家,我跟馮老結識於正定,當時我在正定當縣委書記。那個時候,《紅樓夢》劇組正好要搞榮國府。當時要找依據,就是為什麼在正定搞?他們沒有實際的榮國府、寧國府的圖,但是我找到了。在哪兒找到的呢?在故宮博物院。故宮博物院有個專家叫王璞子,是正定人,我托人從他那裡找到了圖。再就是請馮老給了我一個為什麼在正定建榮國府的理由。見《紅樓夢》劇組的時候,我說我們這兒完全有資格搞,因為曹雪芹是正定人。他們都笑了,說莫名其妙,曹雪芹怎麼是正定人?我說,曹雪芹的老家是正定的,這是馮老提供的。馮老研究紅學,查明了曹雪芹的身世。曹雪芹的祖先是北宋的開國大將曹彬,曹彬是真定靈壽人,真定就是現在的正定,正定府當時的範圍包括河北的靈壽縣,就在正定的隔壁。我就拿這個理由跟他們講,當然也是開玩笑。我記得,我們請馮老是1983、1984年的事情,馮老那時候還英姿勃發。
9 、王願堅講的故事對我很有幫助
1982年,我到河北正定縣去工作前夕,一些熟人來為我送行,其中就有八一廠的作家、編劇王願堅。他對我很有幫助,為什麼呢?他給我講了很多長征的故事,講了很多老將軍的故事,第一批授銜的老將軍,他大部分都采訪過。他當時給我講的一個故事,讓我非常有感觸。王願堅說,有一次,我去采訪一位吃過草根樹皮、經歷過九死一生的老領導。正說著話,警衛員進來對老領導說,首長,參湯拿來了。老領導喝了一口,說涼了。小警衛員把參湯接過去,順手就潑在了外面。王願堅說,看到這一幕,心裡很不是滋味,突然想到我們現在條件好了,“補”的東西多了,按中醫的說法,人不能只補不瀉,現在是該“瀉一瀉”了。他的意思是說,不能忘了初心啊,不能忘了打天下時的艱苦歲月,現在條件好了,要警惕脫離群衆。我聽了這個故事,也很有感觸。聯系到我們現在的反腐倡廉,為什麼要這麼做?王願堅當時就說,近平同志,我沒有別的說的,就是希望你真正能够深入到農民群衆中去,深入到他們的生活和心靈中去,那可能對你從政很有幫助。
文藝與從政雖然“隔行如隔山”,但是也有一些通行的規律。比如,王願堅跟我講到柳青。他說,柳青是一個陝西作家,1952年曾經任陝西長安縣縣委副書記,後來辭去了縣委副書記職務、保留常委職務,并定居在那兒的皇甫村,蹲點14年,他的《創業史》很多素材就是從那兒得來的。王願堅說,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一條呢?你們這些人都是制定政策和執行政策的人,柳青可以做到中央或者陝西省的一個文件發下來,他會知道他的房東老大娘是哭還是笑。如果你們對人民的心聲能了解到這個程度,那對施政是不是很有幫助呢?我說,你說得太好了,我一定謹記這句話。
我在河北正定工作時,結識了作家賈大山。當時,河北文聯的副主席林漫(又名李滿天)掛職正定縣委常委,是他帶我去賈大山那個文化館的。賈大山是一位熱愛人民的作家,他對人民的熱愛,使我很受感動。他本身就來自於群衆,他不願意做官,是我生拉硬拽讓他去當縣文化局局長。他說,你這真是“趕鴨子上架”啊。我說,你這個“鴨子”就變一變吧,學著上架。在我選他之前,石家莊地區文聯讓他去當主席。他對我說,他們讓我去,我一直在猶豫,直到中午回家吃了一碗菠菜面條之後,我心中有了答案——我到了石家莊,誰給我做這碗菠菜面條呢?於是我就決定不去了。我說,好,留下來幹吧。他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憂國憂民情懷,“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要是說起來,賈大山有的時候顯得很“天真”,如果聽到一些他覺得褻瀆真理的事情,他就坐不住、睡不著,就要問我為什麼會這樣。你給他解釋清楚了,他就很高興。賈大山和賈平凹是同時出名的,但是賈大山後來不是那麼多產,也沒有寫長篇的東西。我曾經把他們兩個人的作品放在一起看,有人把這稱為“二賈研究”。
講到賈大山,我們倆的交往是,晚上我工作完了一般是11點以後,他到我的辦公室來,或者我去他家蹭頓飯。他們家吃飯就是菠菜面條,有的時候他到街上買一只當地的“馬家”鹵煮雞,還有一種叫“跑肉”,也就是野兔子肉,野兔子不是跑的嘛,做得黑乎乎的。再開一瓶正定常山香酒,大概是一兩塊錢一瓶。吃完之後,再來一碗菠菜面。他到我那兒來,我們開一個午餐肉罐頭,也是喝一瓶常山香酒。
我和葉辛同志(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都是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一輩。他講到的一些體會和心態,像開始見到農村、農民的那種感受,我是很能理解的。他是在貴州插隊,我是在陝北黃土高原。當時,我從延安坐卡車到延川縣城,然後從延川坐卡車到文安驛公社,下車以後再徒步走15華裡才到我那個村。這一路過去,走一步那個土就往上揚,比現在的PM2.5可難受多了。後來回憶當時的情景,我開玩笑說,那叫PM250。晚上出來到村裡的溝邊上,看到的最大平面不足100平米,看著窑洞裡星星點點的煤油燈火,我當時說了一句非常不恭敬的話——這不是“山頂洞人”的生活嘛。當時對那裡很不適應,有種距離感。但是,後來我就同老百姓打成一片了。我住的那個屋子有一排炕,因為就剩我一個知青了,睡的全是當地的農村孩子,虱子、跳蚤也都不分人了,咬誰都可以。晚上,我那個屋子就成了一個說古今的地方,由我主講。最後,我發現他們有很多讓我敬佩之處。我說,你別小看這一村的人,也是人才濟濟,給他們場合,給他們環境,都是“人物”。當時我們有這樣的經歷,也看到有這樣的現象,這是活生生的,我覺得寫這些東西才是真實的生活。
12、 軍旅文藝工作者要有軍味、戰味
我贊同閻肅同志(空政文工團一級編劇,已故)講的“風花雪月”(閻肅在文藝工作座談會的發言中說,軍隊文藝工作者也有“風花雪月”,但那風是“鐵馬秋風”、花是“戰地黃花”、雪是“樓船夜雪”、月是“邊關冷月”),這是強軍的“風花雪月”。一提到這個詞,我就想起古代的軍旅詩人,有那麼多蕩氣回腸的詩文啊。如果我們的解放軍文藝工作者沒有軍味、沒有戰味,那幹嘛要穿這身軍裝啊?我們的軍旅文藝工作者要圍繞強軍目標,做自己該做的事情,這也是今後軍隊文藝工作體制機制改革的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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