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寫過一首《自題金山畫像》,詩有名,給他作像的畫家更有名——人稱“宋畫第一人”的李公麟。蘇軾寫這首詩時已經六十多歲了,經歷三朝天子,遭遇三次被貶,漂泊小半輩子,終於遇赦還京。他從海南啟程,途經鎮江金山寺,見到寺中多年前李公麟為自己作的畫像,慨然題道:“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詩成落紙的一刻,距離蘇軾生命的結束只有兩個多月。偉大的詩人或許預感到了這一點,筆調蒼涼地給自己“蓋棺論定”:這一生的功業,不在做禮部尚書時,也不在滿天下的文名,偏偏在於被貶謫的三個蠻荒之州。悲乎?諧乎?真應了魯智深六和塔聽潮而逝時那句“今日方知我是我”的境界。
同是被貶期間題像詩,蘇門弟子黃庭堅的《寫真自贊》也十分有味:“似僧有發,似俗無塵。作夢中夢,見身外身。”黃庭堅的性格、經歷都頗類其師,但他也有獨門能耐。一是半生學佛持戒,把題像詩寫出了參禪心語的調調。二是能書善繪,不需要請畫師,自己就能給自己畫像,畫完了還津津有味地題詩,真是一位北宋年間的“自拍達人”兼“自拍文案高手”。
相比之下,另一位自畫像高手朱熹就不這麼可愛,他給自己題的詩語實在太不接地氣了:“從容乎禮法之場,沉潛乎仁義之府。是予蓋將有意焉,而力莫能輿也。佩先師之格言,奉前烈之遺矩。惟闇然而日修,或庶幾乎斯語。”
這一連串的之乎者也,配上朱夫子自畫像中長須微笑、拱手揖禮的儀容,令人不明覺厲。不過朱熹也說了,這是“對鏡寫真,題以自警”,嚴肅一點還是有必要的,不然怎麼能達成心目中那個更好的自己呢。
題像詩史上“第一謎案”
“自拍”不是美人的特權,題像也不是文人的專利。《全唐詩》中收錄了一首名為《自題像》的作品,詩寫得倒沒有很驚人,但作者的確不同凡響:黃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