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魯弗也想打破一些謎團。他跟麥克林說:“是時候拉開窗簾了。”麥克林竟然同意了。也許是因為詩人在五十年後也老了。老人想要輕鬆地退場,不想把秘密帶進墳墓。
“音樂死的那一天”很明確,指1959年2月3日,一架搭載巴迪·霍利(Buddy Holly)、裡奇·瓦倫斯(Ritchie Valens)和J.P.理查森(J. P. 'The Big Bopper' Richardson)的小型飛機在愛荷華州的一片玉米田墜毀。電影從這致命的一刻開始,找到了當年觀看三人最後一場演出的觀眾和租飛機的人,找到瓦倫斯的妹妹康妮,後者感謝麥克林讓親愛的哥哥在歌裡永生。
然後,故事線跳轉到唐·麥克林的童年。紐約郊區長大的男孩送報賺零花錢。某一天,他在報上讀到偶像巴迪·霍利之死。那一天的情景落進心底,等待時間發酵。另一個更私人的死亡也在那裡。麥克林的父親在他15歲時死於心臟病突發。兩件突然死亡形成的印象如閃電掠空,讓他思忖良久。十年後,麥克林終於能夠提筆,寫下對死亡的感受。他用音樂的死亡類比人的死,產生超出語言所能描述的效果。音樂戛然而止的空虛感,和“某種深深觸動我”的情緒共振。
第一段裡有一句詞:“我知道若有機會/我能讓人們聞樂起舞”。唐·麥克林少年時起就在格林威治村的民謠俱樂部為自己謀得一席之地。他欣賞“織工樂隊”(The Weavers)流露出的親密和自然,尤其喜歡彼得·西格(Pete Seeger)。熱愛彼得並和他交了朋友的民歌手有大把。西格音樂裡豐富的社會光譜也影響到唐·麥克林。他們這一派的創作者很願意把心掏出來當作水晶球,透過它觀察時代的變幻。他們絕不孤芳自賞,寫出來的歌就像篝火營地邊的歌謠,人人聽一遍就能記住旋律跟著唱。這些歌就像祗有結構的房屋,歡迎眾人用和聲、改編的歌詞和器樂為它添磚加瓦。
《美國派》不僅好唱似童謠,歌詞裡也嵌著童謠的痕跡。“傑克快啊!活絡一點!”便取自古老的童謠。另一條童謠的線索藏在專輯封面上。唐·麥克林的臉隱在陰影裡,前景是一只誇張的塗滿油彩的拇指,原來指的是另一支童謠《Little Jack Honor》。歌裡的小男孩坐在角落吃聖誕派,“大拇指插進派裡,掏出一只李子”。天真,形象,細想之下有黑暗童謠的意味深長。童謠就像銜接人生首尾的渡船,在死亡的意象中回憶生命初始的時候。
美國派、聖誕派也有紛紜的指涉。歌曲的製作人艾德·弗裡曼(Ed Freeman)在電影裡給出一個廣而化之的答案:“對我來說,美國派是未能實現的美國夢的挽歌。當時的我們見證了這個美夢的死亡。”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美國,城市在燃燒,示威遊行遍地開花,舉國陷入不詳的火光。麥克林想寫一首關於美國的歌。他的目標很大,不僅要囊括當時的民權運動和音樂風潮變遷,搖滾明星之死,登月一代的失落,“還想寫前人未寫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