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記者:香港自1983年以來實行聯繫匯率制度,過去四十年這一制度為香港經濟提供了穩定的支持,但近年來國際風雲突變,這一制度是否能夠或者應該維持下去?資本自由流動、固定匯率和貨幣政策獨立性是“不可能三角”的關係,所以一直以來香港沒有獨立的貨幣政策,這幾年香港經濟萎靡不振,尤其是疫情以來,香港各界要求港府作為的呼聲越來越高,您認為香港是否有必要作出某些調整?
王春新:過去幾年香港經濟的萎靡不振,與聯繫匯率的關係不大。聯繫匯率本身雖然處於“不可能三角”之中,但是貨幣政策對經濟發展的影響不是主要的,主要的影響在於創新不到位、經濟轉型轉不夠、居住問題沒有很好解決等。如果把香港經濟發展問題歸結為聯繫匯率,這是不公平的。多年來,聯繫匯率對香港金融中心的發展起了較大積極作用。1973年開始香港放寬管制,到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香港初步擁有亞洲金融中心地位;1983年聯繫匯率實施後,香港金融中心的地位得以進一步強化。在聯繫匯率制下,中國企業不斷赴港上市,香港變成亞洲的主要的資本市場;隨後,人民幣有了“走出去”的需求,又有了一系列的金融安排。這其中最重要的是國家政策,而另一個重要推手是聯繫匯率帶來對貨幣的穩定。
另一方面,聯繫匯率也有其消極作用,就是貨幣政策無法掌握在自己手上,導致我們無法通過貨幣政策調整香港的經濟。但調整香港經濟的方法有很多,而且相比貨幣政策而言都更加重要,因為香港的資金來自全球,不是靠自己製造出來,所以貨幣政策對經濟的影響不算大。
我認為,香港的聯繫匯率依然有存在價值,因為香港是金融資本主義在亞洲的一個重要節點,港幣的聯繫匯率制度還有它的功能和作用,還能為我們提供資金。習近平主席2018年說過:香港的優勢是獨特的,香港的貢獻是重大的,香港的功能是不可替代的。以前講的是“難以替代”,現在講的是“不可替代”,這和香港的金融功能有很大關係。
正因如此,從現在來看,更重要的是發展香港經濟,通過創新把香港經濟發展起來,把香港打造成為國際創新中心、國際金融中心。
談全球通貨膨脹:美國不可能維持長期高通脹
中評社記者:受全球性量化寬鬆措施影響,尤其是去年以來美國美元大放水,全球迎來了大通脹。您認為,此次全球大通脹將對香港將會帶來哪些風險與挑戰?香港應該如何來應對?作為普通市民,應該如何避險?
王春新:關於通脹的問題,現在有不同看法:有人認為現在是大通脹,有人就覺得太過擔憂。其實我的看法比較折中,目前美元的大量發行與2008年不同,2008年真正進入生產和生活領域的資金並不多,所以那個時候的通脹不大。但這次不一樣,除了量化寬鬆進到金融系統以外,更多的是直接對民眾進行補貼,隨之進入消費領域。最近美國的通脹其實蠻高的,四五月份的核心通脹已經到了3.9%,當然這裡面有個因素,就是去年的基數太低,所以平均大約是2.2%。其實這個水平已經超過了美國聯邦儲備局的貨幣目標,以後可能還會更高。
現在有兩點需要再觀察:一是美國聯邦儲備局把通脹的容忍度提高了,通脹到什麼程度,他們才會出手?二是通脹是暫時的還是長期的?我覺得關鍵看美國的經濟表現。前一段時間的大量補貼不能長久,因為它不是生產,而是通過發行貨幣,未來償還的方式可能會通過貨幣貶值、危機調整或是美國高新技術突破。
因此,我估計短期會有通脹,但美國維持長期的高通脹是不可能的。貨幣超額發行,未來對美國、對全球都會產生很大的影響。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影響就是美國的債務問題,特別是美國國債。美國國債到今年年底可能會達到30萬億,以後會越來越多,因為美國當前的政治模式很難阻止這個進程。一年多以來,美國整個資本市場膨脹了60%至70%,將來的某個時候肯定會出現更大危機。而更大的危機一旦出現,只有靠貨幣發行來“救火”。美國政府必須去救金融資本和金融資本家,這是無法控制的,2008年已經有先例。另外,美國的民眾已經與生產脫節得很厲害,整個消費水平的提高要靠政府的補助。這樣一來,就是兩邊都擠壓政府。我們都知道,社會、企業和政府在西方國家是“三位一體”的,政府的最大功能是平衡社會和資本,但現在社會和企業都在擠壓美國政府,最後政府可能會破產。正因為這樣,如果美國頂不住,會出現大麻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