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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吳大學前校長劉源俊教授 |
中評社╱題:“劉源俊:兩岸應建立中華高等教育觀念” 作者:王平(香港)、黃政(香港),本刊記者
教育是社會發展進步的重要基礎,而大學排名往往代表著對當地文明水準的資格認證。雖然海峽兩岸都有不錯的大學,但是目前在世界範圍的排名似乎總是不能反映其真實水準。為此,本刊記者專訪了台灣前東吳大學校長劉源俊先生。劉教授特別強調,應該建立“中華高等教育”的觀念,將中華文化提升到新的高度。
應該建立“中華高等教育指標”不宜用西方標準評價兩岸四地大學
記者:能否請您簡略描述一下目前各種大學評鑒標準的特徵?
劉源俊:我脫離大學的行政職務若干年了,所以對台灣和大陸的大學評鑒制度,只能講一個大概。
近幾年大家比較關心世界上各個大學的排名,有好幾個體系吧--英國泰晤士、上海交大,台灣也有一個評鑒中心在做著世界大學的排名工作,各有各的指標,從指標算出來一個先後排序。以泰晤士報排名來講,最近每年排名第一的都是哈佛,然後劍橋,耶魯之類,香港的幾所大學都排在前面。從兩岸四地的大學排名來看,明顯香港的大學最好。香港大學、香港中文大學,以及才成立20年的香港科技大學,不止是在一百名之內,是在五十名之內了;而北京大學啦,清華大學啦,台灣大學啦,現在勉強開始擠進一百名。大家都以世界“百大”作為號召來努力,等等。
對此我是覺得,兩岸四地的一些大學,可以在國際上競爭,用西方的那一套的標準,適用它,也能夠做得一樣好甚至比他們更好。我並不反對有大學排名,當然,很明顯香港的幾所大學因為是英文教學,所以排在前面,也算是中國人的大學;而台大、北大,能夠進入前一百名,在西方教育體系的標準下,東方的大學能名列“百大”是光榮的事情。
但是,對於大部分兩岸四地的大學來說,我們不宜採用這樣的標準,因為那是西方的標準。大家都採用這個標準的話,我們就變得很差,是不是說很多有名的大學連兩百大都沒進入,都是四百名、五百名開外。我們如果還是按照目前歐美的標準去努力爭取進入百大,這個就有偏差了。因為這種排名的整個價值體系,整個用的評鑒標準都是西方的。
當然,目前兩岸四地各種指標都只能採用西方的,因為我們自己沒有建立好,如果我們自己建立好一種“中華高等教育指標”,那麼所有兩岸四地的大學它可以不用西方教育體系的指標,就可以自己去發展。假以若干年,外國的大學也開始用這個“中華高等教育”指標來排名,那就成功了。
過去沒有人去想這個問題,因為我們的教育體系被認為是落後的嘛,所謂現代的大學體制基本上都是從西方學來的,現在頂多就是一百多年的歷史,對不對?而人家已經搞了八百年。以前沒有信心,現在有信心了,所以“中華高等教育”的說法現在慢慢應該是開始要形成了。
中華脈絡下的大學評鑒新規範值得兩岸共同探討
記者:如果從中華的脈絡下做大學評鑒的新規範,您覺得主要應該注意哪些方面?
劉源俊:當然,現有的一些可以跟外國大學相通的部分,不能說完全不要它。但是應該充分考慮我們的文化脈絡,比方說我們寫論文為甚麼要用英文寫?論文的評比,為甚麼要用SCI或SSCI這種指標?我們就用類似中文索引評比那一套系統來比較嘛。
但這個就需要大家努力,怎麼樣建立這個中文論文的水準、規範。如果不提出來,就根本不會有人去想這個東西,現在提出來了,就要去研究,這是兩岸合作相通互補可以互相討論的一個課題--據我所知,從來還沒有人談到過這個事情。
評選指標存在問題要重建中華高等教育、學術指標
記者:以前也有學者表示,大陸有工程院院士、科學院院士,雖然人們都承認中華文化博大精深,可是由於社會科學難以像自然科學那樣擁有一個量化指標,至今還沒有社會科學方面的院士,這也是一個比較尷尬的地方。對此,您怎麼看待?
劉源俊:這個也確實奇怪,因為你想中國科學院、中國工程院都有院士,文科卻長期沒有院士;最早雖然也有過院士,叫學部委員,但後來取消了。“院士”這個東西最早是1948年中央研究院開始的,台灣的中研院現在還是有文科院士的,它有三類,一類叫人文組,一類叫數理組,還有一類是生物組,所以在台灣是有人文社會科學方面的院士的。雖然老實說評比有一些爭議,有些屬於派別的問題,誰選上誰不選上,這都有爭議的,不過大致還是可以有個標準的。其實自然科學、工程科學方面一樣也有爭議。
在台灣,人文院士也可能被別人詬病啊,他可能評判論文的標準是以SSCI或者別的甚麼--所以台灣的人文組的院士中經濟學、語言學、考古人類學特別多,還有一些就是與洋人合作研究中國文化歷史──也就是西方人研究漢學那一套的;跟著他們來,發表的論文許多是用英文寫的,用這種指標來評判,這部分人就能評得上;另外一部分人不理睬這套的,就選不上了。
我們知道好多重量級的文科學者,他永遠當不上院士,是有這個問題。就是因為用的就是西方的標準,指標出了問題。像錢穆,好不容易被選進院士--因為他是南派的,過去通常人文組院士都是屬於“北大清華”派,南方所有這些人都選不上,只有錢穆一個人能選進去。我是說,不是不能選院士,但關鍵是評選的指標要恰當。所以我就講要在中華文化的脈絡之下,根據我們自己的文化傳統的特質,來重建中華高等教育、高等學術的指標。
大學監理和自治要取得平衡
記者:您很強調大學的監理,也重視大學的自治,您是怎麼看待監理與自治的關係的?
劉源俊:“大學監理”這個詞老實說是我創立的,意思是把“監理”和“治理”這兩個概念分開來。這個觀念其實出自孫中山,孫中山談政府時說到的“權能區分”基本就是說這個:即“人民有權,政府有能”;人民有權是在國民大會,政府有能就是治能,包括五權政府,都是在“能”的部分。政府做事,但人民有權來監督這個政府,基本的理念是這樣。雖然實際運作是有若干問題,理念我覺得還是對的。這樣的體制的觀念是比較西方化的觀念,孫中山先生用了西方的觀念來談。
那我們再來看大學,大學裡面必然是有治理的部分,大學自己治理就叫自治;但是大學可不可以讓它完全自治呢?這顯然也是不通的。因為大學所有的資源是整個社會或者說國家的,所以一定要有某種制衡,這就是我講的監理的部分。
自治和監理,是兩個互補的概念。光有自治沒有監理,自治會出問題;監理得過分,自治少了,大學也難以發展,問題就在於怎麼樣讓大學的自治和監理達到一個適當的平衡,這應該是兩岸大學共同面臨的問題。因為我們採用西方大學體系,終究時間很短,也就一百多年而已,大部分大學還是近幾年升級。對於如何管理好大學,這是沒有一個徹底的研究的。
記者:就是說,管理經驗還是不足的。
劉源俊:對,的確是這樣。舉例來說,台灣現在有一些佛教人士開始辦大學,你就可以發現這其中的問題了:他們說是要學基督教辦學的經驗,但是人家基督教辦大學可是有幾百年的經驗啊。好幾個這樣的大學就出了些問題,不知道怎麼辦。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監理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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