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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一個無解的迷

http://www.CRNTT.com   2013-03-17 11:48:59  


 
三聯專訪陳丹青:再談木心先生 

  [導讀]由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哥倫比亞的倒影》在中國國際展覽中心舉行發布會,陳丹青應邀談他的恩師——該書作者木心先生。

  由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哥倫比亞的倒影》在中國國際展覽中心舉行發布會,陳丹青應邀談他的恩師——該書作者木心先生。他說:“我寫書,我出書,就是妄想建立一點點可疑的知名度,借此勾引大家有朝一日來讀木心先生的書。”

  三聯生活周刊:好多人在您的推薦之下,讀了木心先生的書,但讀過後覺得您對他的評價太高了。您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陳丹青:我說出了我自己的評價,讀者的評價應該各不相同吧?這次媒體關注、讀者踴躍,大出我意外,真是非常謝謝大家。 網上朋友對我的推介詞多有批評,倒在意料中。人家還沒見書,高調推介,自然是犯忌的。可是鑒於今天市場上的文學處境,我決定犯忌。20多年來多少作家被各種方式推出?不料我也來蹭這一回。 我先已說及:閱讀木心,同時也被閱讀,這過程,總算開始了。現在各路讀者各說各話,我看得很起興致。說來有趣,這些非正式的議論,80年代我向人介紹木心先生時,就聽熟了,思路、詞語,很相似的,可能這就是此後多年我並未向外界再談起先生的原因。幾年前得知陳村叫好,我高興,但沒配合,僅在去年先生回滬時安排見面。那天在座的還有孫甘露以及出生70年代的作家夫婦尹慶一、王淑瑾——這是意味深長的事:今天,我所遇到激賞木心先生的讀者,竟多有70年代出生的文學青年。 有件事我記得很清楚:十多年前我對木心先生的書寫能否在大陸被接受,很茫然,阿城說:“丹青啊,人才咕嘟咕嘟冒出來,到了二十一世紀,像你女兒這樣的孩子都長大了,你怎麼知道老先生的作品不會被接受呢?”

  三聯生活周刊:現在的批評與反饋都在您的意料之中?

  陳丹青:是的。我知道有兩個說法要犯忌的:一是說木心超越了周氏兄弟,第二,他是“唯一銜接漢語傳統和五四傳統的作家”。現在我來稍微添說幾句: 第一,“超越”、“超過”,是兩個概念。魯迅 超越了宋人、明人,但沒有人會說他“超過”了蘇東坡、範仲淹、李贄……八十年代迄今的部分中長篇小說,主題和手法也早已超越了五四一代,不是嗎? 第二,“學者”和“創作者”是兩種人。國學仍在傳遞,但學者不是創作者——五十年來的小說散文作者群,能在個人書寫中使古漢語獲得新的多種多樣的可能性,又使白話文出現更新、更成熟、更精美的文體,這樣的例,我非常想要知道。我不是在說書寫的價值觀,我只是需要例證。 前天與魯迅博物館館長孫鬱通話,他讀了木心先生的書很興奮,說是一個“意外的存在”,他說從廢名以後,漢語書寫的“文字”就“死掉了”,語言文字的大背景沒有了。 你可以回想,50、60年代壓倒性的文藝觀是什麼?那是《歐陽海之歌》、《金光大道》和楊朔散文的年代。70年代有文學嗎?80年代文學大潮發生了……這本流水帳大家都清楚。木心因此成為“異數”,他不在劫數裡面——有誰完全不在其中麼?要是有,我真想知道,那該多好啊。

  三聯生活周刊:但我們讀這本書有一個不滿足,我們讀不到作者的經歷和生活背景,讀不到多少訊息量。

  陳丹青:論訊息量,文學敵不過報紙吧?文學的訊息量是什麼呢?語言的?美學的?觀念的?思想的?內心的?這些“訊息量”在木心書中太多了,在西方現代文學的譯本中更多。 從1949年之後,個人寫作幾乎消失,到90年代逐漸半自覺恢復。80年代文學基本上宏大敘事,群體性格,擁有完整的有品質的個人立場,與“時代”保持距離的作家,你說說看,誰?所謂“個人書寫”在40年代開始萌芽,很快夭折,從未展開。這些狀況文學界早就說及。 我們半個世紀的大美學就是獨一的“現實主義”。現實主義好極了,木心十二分推崇托爾斯泰和妥斯托也夫斯基,他寫過一篇《俄羅斯棉被》,就是對現實主義大部頭小說的讚美。諷刺的是,我們的“現實主義”迄今是表像的,教條的,但幾代人的閱讀期待整體上被這可疑的“本土現實主義”塑造了、固定了:就是期待“內容”。今天的寫作出現不少曖昧的樣式和主張,但對於“內容”的閱讀期待還是根深蒂固。 沈從文張愛玲再別致,也屬於寫實這一路。 我們讀波德萊爾、馬拉美、福婁拜、王爾德、喬伊斯、龐德、蘭波……能讀到多少他們的生活與時代? “呈現藝術,隱退藝術家”,這句話什麼意思?從延安時代開始確認文藝必須反映時代、反映生活,建國後定於一尊,迄今已內化為我們的閱讀分泌物和消化系統。閱讀木心先生會讓部分讀者退卻。要在他書中尋找反右、文革、世俗日常等等,你會落空。 我記得80年代有位朋友對木心說:“你的文章什麼都好,就有一條不好:沒有群眾觀點。”當時我在場,記得木心先生笑眯眯地,近於靦腆地說:“是呀,群眾沒有觀點。” 我也屬於這類“群眾”。我的趣味是鐵杆兒“現實主義”。當初遭遇木心先生,歡喜極了,可是說不出緣故。那年聽郭鬆棻先生一番話,這才豁然明白。《哥倫比亞的倒影》特意附贈1986年木心散文座談會文本,來自台灣的文學家郭先生就“此岸與彼岸”、“生活的退息”、“形上生活”各方面剖析了木心的書寫,從目前回饋看,郭先生的評語不奏效。 當然,我們憑什麼理會他?我們很有觀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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