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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寅恪家族:追尋百年的獨立與自由

http://www.CRNTT.com   2011-07-24 10:55:31  


 
傳統文人的當代境遇 

   陳衡恪曾自述:“平生所能,畫為上,蘭竹為尤,刻印次之,詩詞又次之。”

  陳衡恪的花鳥畫大多為寫意,工筆極少。他一方面受吳昌碩的影響,另一方面又取法陳道複、徐文長,繼承明清以來的寫意花鳥傳統,取諸家之長而別具一格。他喜歡虛實相生的手法,大膽省略,以空襯實,畫意開曠深遠。

  蘭花是他最為擅長的。他用筆婉轉,多用水墨,特別善於表現蘭花在風中搖曳的情態,極得石濤神韵。至於竹子,風竹、雨竹、晴竹、老竹、嫩竹、竹笋,無所不畫,無所不工,“幹亭亭而葉瀟瀟,如見其動,如聞其聲”。他畫竹別具格調的是竹石扇面,或石淡葉濃,或竿淡葉疏,很有輕逸的情趣。近代繪畫史論家俞劍華曾說:“石濤的蘭竹為清代畫壇一絕,陳衡恪的蘭竹則可稱之為近代畫壇一絕。”

  與花鳥畫不同,陳衡恪的山水畫師法前人而不師法今人。當時山水多為“四王派”王時敏、王鑒、王翬、王原祁的末流,陳衡恪不學時人,而決定另尋門徑。他傳世的山水畫師法最多的是龔賢、沈周和石濤。但陳衡恪深知,繪畫不可離開古人,也不可全靠古人。“必須學甲的也學乙的,取甲乙的好處,而自己造出一個丙來,才能卓然成家。”他的成功之處,即在他能從前人的影子中掙脫出來,形成自己的風貌。

  在北京度過的最後十年,是陳衡恪藝術生命的黃金時代。彼時,他在畫壇的領袖地位已經確立,然而他也必須面對“全盤西化”的思潮以及中國文化的式微。

  陳衡恪是一位傳統文人,在他生命的最後10年,他相繼發表了《中國畫是進步的》《文人畫之價值》等論著,試圖確認中國傳統文人畫的價值,並立論“不以形似,正是畫之進步”,以扭轉當時死氣沉沉的複古畫風。在陳衡恪看來,文人畫“功夫在畫外”:“文人畫之要素,第一人品,第二學問,第三才情,第四思想,具此四者,乃能完善。”

  他屬於徘徊在近現代之交的一代人,他對文人畫價值的重新肯定和詮釋,流露出他對傳統的眷戀。

  陳衡恪曾夢見自己與明代文學家、書畫家徐渭論畫。徐渭告訴他說:“我得年七十有三,汝壽如之。”於是陳衡恪常以徐文長轉世自謂。1923年夏他得知繼母病危,不顧暑熱馳歸南京,親奉湯藥。不久繼母病逝,他也因連日勞累染病不起。當年8月7日,陳衡恪英年早逝,享年48歲。

  梁啟超在悼詞中說:“師曾之死,其影響於中國藝術界者,殆甚於日本之大地震。地震之所損失,不過物質,而此損失,乃為無可補償之精神。”

  吳昌碩的挽詞則是:朽者不朽。

  (參考文獻:陳衡恪《陳師曾書畫精品集》《中國繪畫史》;朱萬章《陳師曾》;葉紹榮《陳寅恪家世》)

  按照陳氏族譜,“恪”字輩以下是“封”字輩。“恪”字輩多文史大家,從“封”字輩開始,卻大都轉向了理工科

  本刊記者 劉子超 實習記者

  劉漪文 發自江西

  1996年10月,江西修水縣審計局副局長劉經富因病住院10天。在病床上,他讀到了當時的一本“暢銷書”《陳寅恪的最後二十年》。這本黑封皮的傳記,令他大為震動。劉經富形容當時的心境是“大徹大悟”。

  病愈之後,劉經富辭去官職,決定把後半生獻給陳氏家族研究。他覺得修水作為陳氏故里,應該有人站出來,在義寧陳氏研究領域擁有自己的話語權。

  十多年過去了,劉經富已經出版了數本專著。在他的書房“積廬”裡,堆滿了各種義寧陳氏資料,其中包括陳寶箴應舉時寫的八股文,還有滿書櫃的陳氏族譜都是他這些年來在修水淘到的。

  “這可是非常寶貴的史料,”劉經富翻著陳氏族譜,眼睛在鏡片後放著光,“裡面藏著很多陳氏家族的秘密!”

  2005年,劉經富回修水參加黃庭堅誕辰950周年研討會。主席台上坐著一位陳雲君先生,是天津詩詞學會會長。劉經富依稀記得曾在掌故大王鄭逸梅的《藝林散葉》中讀到過一條:天津書法家陳雲君乃陳三立之孫。

  研討會結束後,劉經富找到陳雲君。一番介紹之後,他問陳雲君是不是義寧陳氏後人。

  “我什麼事也沒和他說,只回答,‘據說是。"陳雲君告訴本刊記者,“劉經富就問我,你父親是不是叫陳陟夫?我說,不是,我父親叫陳覃恪。他說,那就對了,陳覃恪字陟夫。他又問,你知道你母親嗎?我說,據說姓陳,楊梅村人。他說,你錯了,你母親姓韓,不是楊梅村人,是修水楊梅渡人。”

  經過一番盤問,劉經富確信,陳雲君就是陳家失散多年的後人。他決定帶陳雲君去見一個人陳小從。陳雲君這才知道姐姐陳小從住在武漢。姐弟二人見面之後抱頭痛哭。

  陳小從說:“我見過你媽媽。我們早就知道你。我們找了你10年,連續發了三封信。你也不回信。我們以為你不樂意認我們了。”

  陳雲君的經歷很奇特。他生於1946年,是陳覃恪之子,陳三立的弟弟陳三畏之孫。兩歲時,經葉恭綽介紹被父親送到天津的陳家寄養。因為戰亂,南北交通阻隔,和整個陳家失去了聯繫。

  天津陳家是做鐵路生意的買辦,解放後不久,陳雲君的養父就被送進監獄,他在親戚家輾轉度日。對自己的身世他並不了解,“只是總覺得不那麼貼心貼肉”。直到“文革”前夕,要銷毀“四舊”的時候,養母才拿出一摞信對他說:“以後的形勢怎樣不好說,趁我今天還在,把你的身世告訴你。你將來有心,可以去尋訪你的家人。”

  養母一邊給陳雲君看信,一邊就把他看過的信投進火盆。從信中,陳雲君得知,自己的生父是陳覃恪,生母姓韓。

  忽然得知自己的身世,對年近弱冠的陳雲君來說是一大震撼。不久,養母去世,他被分配到一家工廠。他不喜歡工人生活,感到格格不入。因從小熱愛傳統文化,他便跟書法大師吳玉如讀書,學習古典詩詞和書法。

  對於此時的陳雲君,沉浸在中國古典文化裡是一種大解脫。後來他又有機會親近巨贊法師,並從梁漱溟研習佛學,成了沒有學歷的詩人和書法家。

  1982年,陳雲君在天津開辦茂林書法學院。在當時的中國,這是社會力量辦學的第一家。他找到一位政協領導做院長,自任副院長,自己編教材、授課。之後,他又到天津古籍書店編輯室做主任,由於不用坐班,也就等於自己念書。

  “我從二十多歲,到48歲,二十多年如一日地念書,”陳雲君說,“詩詞書畫,對我來說好像是很自然的事。”

  他還酷愛品茗焚香,關於禪茶和檀香的品鑒都有專著問世。對自己的生活狀態,他常自謂,雖然生活在新社會,但學術觀點、史學觀甚至人生觀,大約還是在守著儒家的道統。

  “這是陳家的傳統,從陳寶箴到陳寅恪無不如此,”陳雲君說,“我雖未在陳家長大,但這個文化基因一直在影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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