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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與自由主義:反孔子的“托拉斯”

http://www.CRNTT.com   2012-05-31 12:01:27  


 
  主義向左,問題向右

  1919年6月,陳獨秀因散發傳單被捕後,由胡適代為編輯《每周評論》。胡適本人並不十分贊同《每周評論》的政治濃度,他也不是一個熱衷於空談政治的人。他後來在《口述自傳》中說:“既然無法避免談政治。我就決定談點基本的問題。”於是就有了那篇著名的《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

  胡適注意到,“五四”之後人們太迷醉於各種主義、各種理論,甚至僅僅是口號,而不肯腳踏實地地研究問題,是一種很大的危險。因為空談主義並不能解決任何實際的問題,反而會被政客所利用,所以還是提倡研究實際問題。

  胡適的文章引起了李大釗、藍公武等人的批評。當時,北京各學校正放暑假,李大釗離京到了昌黎五峰山,讀到胡適的文章便立即揮筆,寫了《再論問題與主義》的公開信,反駁胡適的觀點。李大釗公開聲明自己是“喜歡談談布爾什維克主義的”,並且指出,問題與主義有不能分離的關係,中國的社會問題,必先有一個馬克思主義的“根本解決”,才有把一個一個的具體問題都解決了的希望。接著,胡適又寫了《三論問題與主義》和《四論問題與主義》,反駁李大釗等人的主張,並就“輸入學理的方法”進行了較深入的探討。

  但是,8月30日,《每周評論》第37號正在印刷的時候,北洋軍閥政府的秘密警察突然光顧,查封了報紙,沒收了財物,登在這一期上的《四論問題與主義》也胎死腹中,只有少量報紙流傳出來。於是“問題與主義”的論爭也便中止了。

  雙方爭論的焦點,就在於是否相信社會的歷史構成中有一個“最後之因”。如果承認其有,那麼只要抓住這個“最後之因”,所有問題就可迎刃而解。而所謂的“根本解決”的路徑就是社會革命。或者如陳獨秀看來,就是“階級鬥爭”。

  李大釗堅信,馬克思主義、布爾什維克主義及其革命運動是可以“根本解決”中國的一切社會問題的。“根本解決”的理念是每個充滿理想的革命者的思維定式,也是他們的終極目標。李大釗不同意“少談些主義”。相反,他認為只有“主義”才能根本解決“問題”。他要研究的唯一問題就是如何將紙上的主義轉入到實行的主義上去。李大釗也認識到空談是沒有用的,但他很清楚胡適文章的矛頭主要是對著馬克思的社會主義。所以他沒有指責胡適反對馬克思主義,而是批評胡適反對他人宣傳馬克思主義。

  胡適並非沒有研究馬克思主義,只不過他認為馬克思主義中的階級鬥爭學說不應該被加大宣傳;暴力革命帶來的主義的勝利,也未必真是一切社會問題的“根本解決”。事實上,作為“實驗主義”的信徒,胡適根本就不認為有任何根本解決之道,而社會的發展在於改良,在於一點一滴的進步。胡適可以接受馬克思的唯物史觀,但是不能接受階級鬥爭理論。

  胡適認為“五四”之後,中國陷入了“目的熱”和“方法盲”之中,空談主義就是滋養這兩種毛病的溫床。人本身的愚昧,很容易被主義的神秘性所哄騙,“被幾個抽象的名詞騙去赴湯蹈火,牽去為牛為馬,為魚為肉”。

  所以,“一切主義,一切學理,都該研究,但是只可做一些假設的見解,不可做天經地義的信條;只可認做參考印證的材料,不可奉為金科玉律的宗教;只可用做啟發心思的工具,切不可用做蒙蔽聰明、停止思考的絕對真理”。只有如此,才能將人類從抽象名詞的迷信中解放出來。

  胡適在社會歷史觀上是個多元論者,他不相信有個“最後之道”在左右歷史。他是杜威的學生,杜威對社會發展有一個著名的比喻,即社會進步應該是“零售生意”,而不是“批發的買賣”。也就是說,進步是在零打碎敲中完成的,是“得尺進尺,得寸進寸”。所謂“根本解決”,只是一個良好的願望,根本不可能實施。

  胡適反空談主義,主要是反對空談馬克思的社會主義和克魯泡特金的無政府主義。1922年,他應北大同學新聞事業同學會的邀請做過一次演說,希望新聞業者能對“真問題”有所貢獻。他在最後說:“寧可因討論活問題而被封禁、被監禁、被槍斃,也不要拿馬克思主義、克羅泡特金來替張作霖、曹錕、薛大可、葉公綽的報紙充篇幅。”

  由於雜誌被封禁,胡適的話沒有講完。10年後,胡適在《湯爾和譯〈到田間去〉序》中承認了自己在“問題與主義”之爭中的失敗,“十年以來談主義的人更多了,而具體的問題仍舊沒有人過問”。

  就在“問題與主義”爭論達到高潮的1919年9月1日,毛澤東在長沙組織了一個“問題研究會”,親自擬定了章程,並列出了首批幾十個等待研究的“問題”。包括“國語問題”、“貞操問題”、“杜威教育如何實施問題”。稍晚毛澤東創辦的“文化書社”也重點經銷胡適的書,如《嘗試集》、《中國哲學史大綱》等。

  胡適晚年在口述自傳中說:“我從未寫過一篇批評馬克思主義的文章!”《每周評論》由傾向馬克思主義的陳獨秀編了27期,沒有被查封。被反對馬克思主義的胡適編了才10期,就被當局查封了。

  隨著“問題與主義”之爭的結束,由新文化運動而形成的一個知識分子圈子也開始解體了。談主義的向左來,研究問題的向右去。在胡適看來,分手並無不妥,若是為了表面的團結而犧牲思想的自由,才是丟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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