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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山、顧彬跨文化談詩經

http://www.CRNTT.com   2014-06-10 13:54:30  


顧彬:在我看來,世界文學,也可以說文化,是從《詩經》開始的。
 
   反映思想史照顧不到社會生活的別樣《詩經》

  中國人有一個文化傳統,這是“勤”。比如說婆羅門,作為印度的貴族,他是不勞動的。古希臘的貴族,羅馬的貴族,也對勞動嗤之以鼻。但是周貴族,從他一上台,周公就講要勤勞。後來楚莊王,楚國的一代君主,專門跟他的民眾說,“民生在勤,勤則不匱”。勤勞就不至於餓死,生活就會富足。

  中國人對勤的要求,始終是生存的基本面,比如春秋時路過的一位老太太,她的兒子已經是公卿一級的人物了,可在她還在那紡布。兒子覺得她這樣自己臉上掛不住,她卻說,我紡布,不是缺東西,而是要維持一種勤勞的好傳統。“勤”字到了春秋時還有一些貴族還在講究。《詩經》反映社會生活,有思想史照顧不到的地方。例如勤勞,體現在一般日常生活中,由誰來延續這種傳統呢?往往是由家庭女主婦來完成。所以兩首《雞鳴》詩——據說朝廷有“雞鳴曲”,提醒君王早晨上朝不要誤時——表現的是一般家庭,一首是鄭國的,一首是齊國的,都是寫“雞鳴”的詩。名稱不一樣,鄭國的叫《女曰雞鳴》,齊國的叫《雞鳴》。兩者詩寫法不一樣,前者是好言好語勸,雞鳴了,男的說不是,不是雞鳴了,是別的聲音在響。齊國的那一首,就比較滑稽點,女的說雞鳴了,男子卻說,不是雞鳴,是蒼蠅之聲。雞叫了,他說蒼蠅在叫。這是一個對唱形式,我們把它理解為對唱形式很有趣了——女子說,該起床了,當家的,你聽雞都叫了,男子回答:不是雞叫,是蒼蠅在叫。

  男子的回答很有想象力,懶人為了維護自己那點懶惰,經常編一些謊言,就像《西游記》裡的豬八戒處理問題。詩篇是一幅漫畫。鄭風《女樂雞鳴》,也是女的叫起,男的懶一會兒;女的再催促,難得起床去打獵。在女子催促起床上,兩首詩是一樣的。這就是我們思想史一般關注不到的。在我們傳統中,維持我們有些基本面的東西,是由女性來完成。所以《詩經·國風》裡對女性的態度與看法,要遠遠高於後來的儒家。而且它同情女性,承認女性在社會生活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男人是小鬧鐘,小馬蹄表,總要由賢妻給他上上發條,才滴答、滴答往前走。家裡要沒個好女人——到今天也是如此——就完蛋,日子會亂七八糟。

  在《國風》裡,這些東西不斷地得到展現,是文學表現廣闊社會生活的典型代表。因而它也就具備了偉大作品的一個必要條件,其中必有好女人,還有壞女人。

德國漢學家談詩經:沒有記憶的民族會衰亡

  世界文學從《詩經》開始

  顧彬(著名德國漢學家):我對《詩經》評價很高,在我看來,世界文學,也可以說文化,是從《詩經》開始的。當然,我們都會承認會有其他文學作品比《詩經》還早,特別是詩歌。但是,在詩歌的創造上,比不上《詩經》。《詩經》有押韵,奇怪的是歐洲人到了公元後第9世紀,才能夠押韵。對我來說《詩經》還是一部史學。所有其他的史學或文學作品都沒辦法與它相比。這就是為什麼我老說文學實際就是從《詩經》開始的。

  雖然《詩經》德國全譯本問世已經一百多年了,但是對它的論述,在使用德語的地區內卻幾乎無人問津。德國漢學家們很少會進行全面的研究工作,他們會研究一首詩,但是不一定會研究《詩經》的全部。《詩經》是非常複雜的,我學了不少,還是不敢說我懂,如果沒有北京大學的老師幫忙,我甚至都不能夠看懂些什麼。 

  20世紀初法國的漢學家葛蘭言,1911年專門寫過一本有關《詩經》的書,這本書是1937年翻譯成英文的,在我看來,這本書是西方寫《詩經》最好的書。可在美國連一個人也沒有會提到它,完全否定這本書的價值。葛蘭言認為,我們應該從世界的民歌來看《詩經》研究,他發現在《詩經》裡頭有跟其他世界民歌一樣的成分,特別是固定的說法,外語說公式,所以他分析所有的三百首詩,發現不少公式,我們都可以跟世界民歌比較起來。《詩人》楊牧(原名王靖獻),說過可以把《詩經》跟古代希臘的詩比較,李山教授也說到了這個現象。我認為,如果我們要認真的研究《詩經》的話,不一定全部應該從宗教來開始,我們也可以從古代希臘的史詩、從世界名詩中汲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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