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仿佛在向我隱瞞一個秘密,然而我也向他們隱瞞了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就是我在讀格林的這本《問題的核心》。在十幾口子的大家庭聚會中,在一片吵吵嚷嚷的大笑、高喊、尖叫中,我一有機會就溜進自己的房間,像捉摸一件精致的玩意兒一樣,一點點欣賞這本書,還舍不得看得太快。
它到底帶給我什麼益處呢?讓我在這段比較散漫拖沓的時間之內,感到不無聊。讓我感到在休假的這段時間內,仍然感到頭腦中有所牽引,有所指盼,目光有所追蹤。在離開朋友的日子裡,同樣感到精神充實、頭腦敏銳,感覺細致。在離開我的書房之後,我這個人沒有降低我頭腦及內在生活的標準,並成功地維護了它。這就是為什麼在許多情況下,很多人的書包裡都要裝上一本書的原因。帶上一本書要讓人感到有指望得多。
我要去書店體現了我的標準
感到無所事事、感到無聊實在不是一個好東西。“無聊”讓人感到缺少意義,不知所措。我所喜歡的一套電視片《文明的軌跡》(1966年英國製作),用膠片拍下西方兩千年藝術發展的歷史,主持人克拉克在“二戰”期間擔任英國國家圖書館館長,炮聲隆隆中在倫敦主持音樂會。這位克拉克先生在片子開頭就“文明”與“不文明”做了區分。他認為文明的大敵除了恐懼(fear),還有一個對象就是“無聊”(bore-dom)。“無聊”使得人喪失了對於任何事情的興趣,喪失了對於生活的動力、信心和遠景,不去做一點有意義的事情。他舉了一位詩人所寫的,一個城邦的人們終日無所事事,因為傳說蠻族要來入侵了,他們在等待一個結局。他們把自己的生活意義都放在這件事情上。結果蠻族來到家門口又走人,等待的居民感到十分失望。他們沒有看到血呼拉碴的東西,沒有看到自己的生活就此改變,因此還要照舊下忍耐下去。在等待的時間裡,他們什麼也不去考慮,不從事規劃建設,他們的日子整個浪費了。
恐懼在前,無聊在後。恐懼的力量來自外部,它所扮演的角色是令人屈服。與戰爭的情況不同在於,人們平時所感到的恐懼並不是天衣無縫的。在令人恐懼這只大手的指縫裡,漏下了一些可以“指望”的東西,那就是沿著這只大手所指向、所允許的方向,去往那只屬於自己的小小蛋糕,分食大蛋糕被切完之後留下的殘屑。如果你的鼻子還想嗅嗅別的事情,去關心一些敏感的問題,罰單隨之很快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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