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周報:吳冠中先生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人,他的畫價那麼高,但是生活非常簡樸。吳冠中晚年講“一百個齊白石抵不上一個魯迅”。表達他對這個時代的心聲,你是怎麼看這個話?
賈平凹:我看過吳冠中的一些文章,他的散文寫得確實好。他是一個有思想的人,他當時說“一百個齊白石抵不上一個魯迅”,是從一個角度來談的。他不是從綜合角度來談,魯迅是從當時對中國社會發言這個角度來講的,魯迅比較關心的是中國的國民性,齊白石畫的是蟲、鳥、菜、花卉,但是你能看出齊白石對中國社會的推進,這是歷史裡面的一個很重要的東西,如思想歷史上評價陶淵明一樣。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是一種人生理想,魯迅對社會發言,是人生另一極的表現。他倆表現的情況不一樣。吳冠中恐怕是有前因後果來說這個話的,像他講“筆墨等於零”,其實他也知道筆墨重要,這是矯枉過正了,必須說些狠話才能引起重視。不能單獨地把他的一句話拿出來看,我估計吳冠中的性格上和魯迅的性格還有相同的地方。我看歷史上好多的畫家都是大師級的人物,互相整天吵架。
會寫文章就會書畫
時代周報:你右手寫文章,左手寫書畫,覺得這兩者之間有沒有平衡的地方?
賈平凹:農村有種土語說“會推磨子就會推碾子”,反正都是轉圈。不管從事任何藝術,最高的境界是一回事情。要想把畫畫好,實際上也是表達,和文學表達是一樣的東西,也是創造一種格局。音樂、繪畫、舞蹈,最高境界都是一回事情。有些人是本來就應該那樣的,只是好多人不開發他的那個東西。好多畫家如果寫文章,也寫得很漂亮,像吳冠中。一旦繪畫畫得好,必然會寫文章,只是把那個基本規律掌握了,就能寫了。一般的大文學家,字都寫得好,因為那個道理都一樣的。我自己學繪畫,不是專門學,我是想畫什麼就畫什麼。我這一段寫字,當然人家來買字,我就給人家寫寫。一般我是有興趣才畫的,我沒興趣、沒感覺是不畫的。半年、一年不畫,要畫的時候天天在畫。所以,這也互不衝突,也不影響,而且能互相啟發。我在文學上的一些東西,文字上表現不出來,畫一畫。當然,畫畫有時候表現不出來,就會寫小散文。書法是完全表現情緒的一個東西,那裡邊講究結構,字與字、句與句之間的呼應,節奏關係,能看出一種很好的東西。
時代周報:我們看古人的很多書法,都是寫得非常瀟灑的小短文,而且飽含各種情感。
賈平凹:《蘭亭集序》其實是一個雅集,大家朋友一起玩,王羲之寫得特別喜悅、特別得意,因為大家都挺高興,整個字面上寫得溫文爾雅,喜悅之情在裡面。像蘇東坡寫《黃州寒食帖》,那種很孤寂、很思念的情緒就出來了。顔真卿寫過一些碑文,寫得很莊嚴,很沉靜,因為他敬畏一些東西。要看在啥情況下寫、對誰寫的,比如說我到廟裡去,必然是很安靜而且很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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