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用並不是馬纓首先考慮的問題。她只想為“孩子”找一個安息的地方。她被帶到一間擺滿了黑色木棺的房間,在小、中、大三個型號中選了一口中號棺材,把大壯連同它的毛毯、玩具輕輕放了進去。
工作人員選了一塊不到一平方米的地方,挖了個深坑,剛好放得下棺材。馬纓最後一次摸了摸大壯,土很快把坑填平了。
張又旺通常是那個挖坑的人。今年54歲的他已在“寵物天堂”幹了10多年。從看守“墓地”到修理水管、雕刻墓碑,他什麼活兒都幹,雙手幾乎永遠沾著黑灰。
在這裡,張又旺見過形形色色的傷心人:有的夫婦沒有孩子,把貓狗當孩子養了十幾年,時常在墓前添上鮮花、飲料和水果。有的年輕人起初是一個人來,後來偶爾“領個朋友”,再後來又變成了一個人。還有的是兩個女生或者兩個男生一起來,他有時會問他們:“這寵物是你倆誰養的?”對方笑笑:“我倆一起養的。”他也就沒再往下問。
3年來,他幾乎每周都能見到馬纓。他從沒見過大壯,卻在一周一次的傾聽中知道它一天吃早晚兩頓飯,喜歡吃火腿腸,愛喝牛奶,不愛運動,平均一個星期下一次樓、洗一次澡。
大壯剛被馬纓從寵物市場花了300元錢買回家時,才滿兩個月,只有兩只手掌大。當時,它是馬纓送給正在準備高考的女兒的“禮物”。只是女兒白天上學,做生意的丈夫每天也早出晚歸,最後上心照顧大壯的,只有剛退休的馬纓一個人。
在那之前,她從沒養過狗,也不喜歡養狗,覺得麻煩。大壯起初在家裡到處撒尿,也聽不懂指令。馬纓氣得拍它腦袋,教它尿在報紙上,還給它買了個“寵物專用廁所”。
“剛開始就當它是個小玩意兒,”馬纓說,“後來慢慢離不開了,開始當孩子養。”
之後的12年裡,馬纓每次回家,總能看到大壯趴在門口,搖著尾巴迎接她。有時候她出門旅遊幾天,“剛走就後悔了”,舍不得它。後來只要把行李箱在它面前一拉,它就“急了”,咬她的衣服不讓她走。
“一看見它,總感覺什麼煩心事都沒有了,心裡癢癢的,喜歡。”馬纓臉上的笑容只持續了幾秒,“可是再也回不來了。”
張又旺知道那種“癢癢的”感覺。他老家在農村,家裡養過一只黃白相間的花貓,不知是誰送的,也沒人給取名。冬天,一家人睡在土炕上,貓老愛往被窩裡鑽。他還在門上專為貓挖了個洞,蓋上簾子。貓時常會用毛茸茸的腦袋把簾子頂開,“咻”地鑽進屋子。
後來,他家還養過一只黃狗,一樣沒名字,養到19歲的時候老死了。張又旺喜歡畫畫,年輕時經常騎上一個多小時的自行車到八達嶺、居庸關寫生。高中畢業後,他在國營單位做過鐵藝、畫過陶瓷、雕過首飾,後來廠子倒閉,他還進過私營的飲料廠,把瓶蓋一個個按在玻璃瓶上。家人給他介紹了一個鄰村的姑娘,他順順當當地結婚生子。這些事情發生的那19年裡,黃狗一直陪在身邊。
只是對張又旺來說,貓狗從來不是寵物,更不是“孩子”,只是“看門的”。他會跟它們玩一會兒,更多的時候並不在意它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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