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的是,未來美國重返亞太的戰略將會繼續推進,這是奧巴馬政府的既定政策,也是美國兩黨的共識。亞洲地區經濟的高速增長和中國的崛起,正改變全球力量的對比,進而影響到未來世界政治經濟的格局。美國在這一地區的戰略利益日益重要。如同奧巴馬上台之初所闡述的,“這個地區的未來與我們利害攸關,因為這裏發生的一切對我們國內的生活有著直接的影響。”可以說,奧巴馬政府亞洲政策的變化是美國外交戰略調整的一個縮影。依照希拉蕊的表述,美國在亞洲交往的主要工具包括強化同盟關係、同地區內相關國家建立夥伴關係和參與地區機制合作。11月8日,大選剛剛結束,白宮就宣佈,奧巴馬總統將在11月16日至20日訪問泰國、緬甸和柬埔寨,並出席在金邊舉行的東亞峰會。奧巴馬由此成為訪問緬甸的第一位美國總統。這一舉動實際上明確宣示了奧巴馬政府未來的戰略取向,即重視發展與亞太國家的關係。這其中,美緬關係的改善尤其引人注目。未來美國會繼續強化同盟友之間的協作關係,加強在該地區的軍事部署;加大在這一地區的政治、外交投入,借助南海等熱點問題,拉攏和發展同地區內各國的關係;大力推進TPP,減少東亞地區各國對於中國經濟與市場的依賴性,分化東亞地區的經濟整合,防止自身被排除在外。美國的所謂再平衡是以政治、經濟、外交這類軟性手段為主,軍事力量為輔,其目的就是拓展自身的利益,制衡中國影響力的日益擴大,以維護其在這一地區的主導地位。當然,美國重返亞太政策,將會受到其經濟低迷、國防開支削減的牽制,還要顧及中國及其周邊國家的反應。中國的周邊國家既想搭上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快車,又想利用美國來制衡中國以確保安全。美方其實很清楚,雖然東亞國家希望利用美國來平衡中國日益擴大的影響力,但也不願見到兩個大國對抗,更不願在兩大國之間擇邊站隊。
如何處理好同伊斯蘭世界的關係,特別是處理好同阿拉伯世界的關係,將是新一任奧巴馬政府面臨的重大課題。過去一年多,“阿拉伯之春”席捲西亞北非地區,穆巴拉克、卡紮菲等政治強人或倒台,或死於非命,中東政治格局正在發生巨大變化。然而,一度欣喜若狂的美國人很快發現,變了天的中東形勢遠沒有原先想像的那麼簡單。多個國家政局不穩,甚至出現激進的伊斯蘭政治力量通過選舉合法上台執政的局面。而美國駐利比亞大使的被殺和瞬間席捲多個國家的抗議浪潮凸顯了阿拉伯世界的反美情緒。中東地區的動盪不安,包括敘利亞亂局及巴以關係的僵局,從不同層面凸顯了錯綜複雜的局面。不管奧巴馬願意與否,未來美國政府都需要投入不少精力來處理中東事務,改善同穆斯林世界的關係。顯然,中東事態的發展也會對美國重返亞太的戰略構成牽制。
伊核和朝鮮核問題同樣將會考驗奧巴馬政府的政治智慧。在第一任內,奧巴馬政府對伊朗的政策逐漸轉為強硬,在對伊實施多輪金融和經濟制裁的同時,宣稱不排除武力打擊伊朗核設施的可能性。未來是通過談判解決,抑或是通過經濟制裁,甚至軍事打擊,都是新一屆政府需要仔細斟酌的問題。一方面,圍繞伊核問題的談判還在繼續,但至今並沒有取得明顯的進展。另一方面,經濟制裁發揮效力需要更多的時間,而伊朗並沒有停止濃縮鈾的步伐。伊朗公開表示,計畫在伊核六國談判無果之後生產純度為60%的濃縮鈾。以色列方面,內塔尼亞胡政府則一再強硬地聲稱要對伊朗核設施進行軍事打擊。新一屆奧巴馬政府必須平衡國內外的壓力,努力尋找到一個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在沒有絕對把握一舉摧毀伊朗核設施之前,奧巴馬政府還是會謹慎地通過外交和制裁並舉的政治手段來施壓伊朗,不會貿然動用軍事手段,但這也不能絕對排除未來動武的可能性。美國一再宣稱,將不接受伊朗未來成為核武國家的事實。朝核問題上,奧巴馬政府一方面會密切關注朝鮮內部政局可能出現的變化;另一方面,加強同日、韓兩國的協調,發展地區導彈防禦體系,防範任何來自朝鮮的“挑釁行為”。很大程度上,美朝關係中最大的變數應當是在朝鮮一方。對於“六方會談”,其實奧巴馬政府並沒有太高的期望,因此也顯得並不急迫。
如何處理好同俄、中、印等大國的關係,推進大國之間的協調與合作,也是奧巴馬政府未來需要重點努力的方向。由於奧巴馬政府對於普京再次上台執政的指責,引發了對方的反彈,美俄關係趨冷。不過,美俄有合作的需要,不太可能持續冰冷。隨著俄羅斯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美俄經貿關係也會進一步加深。美國需要在伊朗核問題、阿富汗問題、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控制、反恐等諸多問題上需要俄方的合作。此次大選中,共和黨候選人羅姆尼表達了非常強硬的對俄立場。大選過後,奧巴馬政府不得不考慮如何調整對俄政策,重啟美俄關係。
對華關係:合作與競爭並存
自冷戰結束以來,中美關係起起落落,也屢屢成為美國大選中的話題。今年同樣也不例外,甚至在總統候選人的第三場電視辯論中成為一個重要議題。其實這些並沒有超出人們事先的預料。首先是中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綜合國力日益強大,國際影響力上升,美國人也越來越感知到中國的崛起了。今年2月,蓋洛普的民調顯示,53%的美國人認為中國是當今世界的頭號經濟強國,而2000年時只有10%的受訪者持這種觀點。與此相對應,2000年的時候高達65%的美國人認為美國是當今世界的頭號經濟強國,而現在只有33%的受訪者持這種觀點。其次,中美經濟狀況形成了明顯的反差,美國人心態上有些失衡。金融危機來襲,美國經濟陷入低迷,失業率高居不下,美國國內貿易保護主義思潮明顯抬頭。一些選民忽略了對華貿易給美國帶來的好處,誤認為中國奪走了美國的工作機會。在這次選舉中,不乏指責中國的陳詞濫調。羅姆尼竭力攻擊奧巴馬的對華政策過於軟弱,宣稱上台第一天就將中國定為“匯率操縱國”並加以制裁,而奧巴馬也屢屢在經貿問題上對華施壓,以討好選民和勞工組織。
對於政客選舉中的言辭,既不能簡單忽略,但也不必過於看重。選舉中為了選票,候選人說說強硬的話;一旦真的當選了,就不得不認真考慮對華關係的重要性,考慮實際政策的後果及可操作性。畢竟,中美兩國有許多共同利益,處理不好,只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就整體而言,奧巴馬贏得連任,美國對華政策不會出現大的調整。原因其實也不難理解:一是中美相互依賴不斷加深,美國需要中國的合作;二是對抗只能兩敗俱傷,不符合兩國的利益,也無助於地區和全球的穩定;三是經過多年的努力,中美已經建立起一套協調機制,可以管控分歧;四是經過多年的討論,美國國內在對華政策上有基本的共識。美國充分認識到對華關係的重要性,認為對華關係是美國最重要的雙邊關係。美國採用的策略是兩手政策:一方面同中國接觸,將中國融入美國所主導的國際體系中,影響和塑造中國的行為模式,要求中國遵守規則。另一方面則採取舉措,防範中國“脫軌”,挑戰美國的霸權。未來四年,奧巴馬政府不太可能改變這一對華政策框架。
不過,我們也清楚地認識到,在很大程度上美國的亞洲佈局是圍繞中國來展開的。無論是從地緣政治來講,還是從意識形態角度而言,美國的霸權心態使其難以放棄對華防範心理。面對中國影響力的不斷上升,美國的霸權心態必然力圖維持其在地區內的主導權。而美國的霸權心態又因為自身實力的相對下降和中國國力的不斷上升而變得愈發不自信,從而防範心理更加強烈。人們不難感到,美國正刻意編織一張網,通過雙邊接觸、多邊牽制來強化對中國的防範,竭力壓縮中國的戰略空間,使得中國所面臨的外部壓力在增大。
面對這種複雜的局面,如果處理不好,未來中美博弈的局面將會日趨明顯。因此,在重返亞太的問題上,美國必須要考慮中方的感受,否則中美關係將會面臨更多的不確定性。中方致力於發展對美關係,但一旦認定美國就是想要“挖”中國的牆角,來從戰略上圍堵中國,那麼中美之間的猜忌和博弈就會進一步加劇。而那種局面,相信是中美雙方都不願看到的狀況。各方都有理由期望,在美國總統大選和中共十八大之後,中美兩國能夠不斷拓展雙方利益的交匯點,理性看待和管控存在的分歧,以便推進中美關係的良性發展。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12年12月號,總第18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