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們中間去:一個中國新工人村莊
呂途在北京的皮村有一間宿舍,這是她工作落腳的地方。
皮村是北京朝陽區東五環與東六環之間的一個村莊,大約有4路公交車經過這個村莊。在皮村的公交車車站總會看到三三兩兩的打工者拉著皮箱在等公交車,街道上的垃圾和不規整的店鋪比公交站牌更顯眼。而頭頂上不時飛過身形龐大、轟鳴的飛機表明這裡離首都機場很近。也因位於機場航道下方,皮村不被允許建高層建築。在低矮的皮村,和呂途走在曲曲折折巷子裡,才體會到這個未被拆遷的村莊,在等待未來命運時的雜亂和無序。占用到街道的出租房,是為了滿足外來的打工者,更是為了下一次拆遷時換取更多的補償。
2009年,因與之近鄰的曹各莊被納入新的建設規劃之內,聚集在那裡的外地打工者被迫搬到了皮村。這讓皮村的外來人口大漲。現在皮村的本地人口有1000多人,外來人口卻有1萬多人。和中國很多的村莊一樣,皮村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村莊,而是“未來的城市”。
根據呂途所工作的機構——北京工友之家在2011年7月的初步統計,皮村大概有大大小小的工廠205家,工廠雇用的工人從4人到200多人不等,平均每個工廠的工人有大約17人。“這樣統計下來大概有3485人在皮村的工廠上班。當然居住在皮村的打工者也有很多是每天去附近和城裡上班的。村裡有兩所為打工子女開辦的民辦小學,有1000多名孩子在這兩所學校學習。”呂途介紹說。
呂途所服務的機構——北京工友之家就在皮村,和工友之家的接觸改變了呂途。呂途1990年代初在北京一所大學畢業後並留校任教,1997年她開始去荷蘭讀了社會學的博士,其間和其後一直從事國外扶貧發展援助項目的社會學調研。
2003年,呂途在參與一個亞洲社會研究項目中開始了針對打工者群體的調研,北京工友之家成為她調研的對象。但她的調研並不為工友們所認可。“他們對我也不是很熱情,他們認為我的調查研究沒有什麼作用。正因為他們對我的研究雖然也合作但是持批判的態度,讓我有一個反思,就是你的研究有用嗎?”呂途做了多年的社會學調研在這時遇到了挑戰。
“其實,你看到的、你想的都是你想看到的、你想想的。這是當時一位工友之家的工作人員對我講的話,對我觸動特別大。原來我根本就沒有能力認識真實的世界和真實的自己。”這幫助呂途完成了一個研究者的轉型,“我發現我的研究沒有用,我的研究只服務於我的研究,不會服務他們。你要想真正做研究,真正為你所聲稱的那個群體服務的話,你就得生活在他們之中。”這才有了呂途到打工者群體中去工作和生活的一幕幕。
在皮村工友之家的大院裡,有打工文化藝術博物館、新工人影院、新工人劇場,這個普通的大院幾乎包含了皮村所有為打工者服務的文化場所。在大門右邊的一長排紅瓦房就是“打工文化藝術博物館”。博物館正在為荷蘭藝術家馬泰關於“中國工人1000個夢專題展”做著一些準備。
掀開厚厚的門簾進去,入目的一個長廊一直通到房子的盡頭,在規格相等的幾間屋子裡,陳列著來自全國各地打工者的照片、信件、暫住證、就業證、工資單、欠條、勞動合同、生活用品、工作服、勞動工具等。這是一個在北方大院普通房間裡的博物館,堪稱簡陋,但陳列和展覽足夠真誠。對於這些,博物館的創建者孫恒說了一句話:“在主流的歷史中,我們聽不到勞動者的聲音。歷史放在這裡並不是為了陳列,而是為了促進我們思考和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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