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球人物雜誌:除了李律師和你,還有助手嗎?
王兆峰:我們通過和辦案單位溝通,最後找了個助手,幫我們打打字、整理整理卷宗資料。除了我們3個人,就再沒有其他人參與了。為了保密,我們還專門弄了個保險櫃,有5開門書櫃那麼大,把所有的卷宗、材料都放在保險櫃裡。保險櫃的密碼只有李律師和我兩個人知道,我們要是不在場,誰也動不了這些東西。
環球人物雜誌:有些給犯罪高官做過辯護的律師曾對媒體表示,第一步的難點在於取證。這次的案子,你覺得取證難嗎?
王兆峰:取證難其實是個共性問題,高官犯罪案件的取證是難上加難。這類案件所涉及的證據往往牽涉國家或某地的一些機密,這些證據的保存規格較高——要麼是保管這些證據的部門規格較高,要麼是掌握、了解這些信息的人的級別較高,所以相對應的程序會更複雜。在這種情況下,比較合理的方式是讓法院去調取證據。這次案件,前半程主要是偵查機關取證,後半程主要是法院取證。
環球人物雜誌:你們跟檢方和法院溝通起來是否順暢?
王兆峰:不管哪一方,大家都是很謹慎的,誰也不願意在程序上出現錯誤,溝通起來基本順暢。
環球人物雜誌:代理這樣一個備受關注的案子,你是不是承受了極大的壓力?
王兆峰:這是肯定的。薄熙來在案發前本身就是個知名度比較高的政治人物,案情又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跌宕起伏,宛如一場引人入勝的大戲。在這個過程中,我作為被告方的律師,你可以想象壓力有多大。
另一種壓力來自薄熙來本人的疑慮。比如,擔心我們會不會前半截好好辯護,後半截糊弄事兒;或者庭前和他說得好好的,到了庭上就消極辯護,等等。但正如我們在庭審最後階段發表辯護意見時提到的:也許在法槌最後落下的那一刻,他才終於明白,我們律師還是忠於職守,對當事人負責的。
環球人物雜誌:既然薄熙來最初和你們接觸時,對你們心存疑慮,那麼雙方怎樣正常、有效地溝通?
王兆峰:在整個案子的訴訟過程中,我們任何內心變化都很容易被他捕捉到。比如,在談到某個問題時,我們稍微皺下眉頭,或者沉思一下,他馬上就會想:是不是因為你們看到了某份證據?對某個問題產生了疑問?面對這樣的當事人,要贏得他的信任很難,用如履薄冰來形容毫不為過。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當一個傾聽者,既要傾聽他的說法,有時還要琢磨他的弦外之音。只有真正聽懂了,才能發表自己的看法。和他講些什麼?講政治,講人際,我的閱歷都沒有他豐富。所以,我跟他講法律。比如,和本案相關的法律規定是什麼,背後的涵義該作何解釋,我們掌握了哪些證據,這份證據在法律框架內該如何評價,等等。你得靠自己的專業知識讓他認識到“術業有專攻”,讓他真正信任你。他曾經這樣說:“有些問題我的確沒有想到,而且你們看問題、梳理證據、運用證據以及把證據和法律結合起來的這一套職業本領我的確沒有,我只能依賴律師來幫我。”
在和他接觸的過程中,有些分寸的把握還是很微妙的。比如,有的證據對整個案件的發展可能意味著機遇,但這個機遇剛剛露出端倪,我們無法對其最終可能產生的效應做出精確評估。所以,有時候發現一個有價值的證據,我們可能會簡單提示一下,但在距離開庭時間較遠時不能和盤托出。只有在通過與其他證據進行比對,對該證據的指向性比較肯定時,我們才會跟他交流得更深一些。
環球人物雜誌:每天庭審結束後,你們會和當事人就當天開庭的情況進行溝通嗎?
王兆峰:當然,得總結一下當天開庭時把哪些問題說透了、說到了,第二天要討論什麼罪名,針對這個罪名,應該做哪些準備,等等。我原以為,薄熙來是一個粗線條的男人,可能對細枝末節的事情沒那麼在意。但近距離接觸後發現,他還是比較細的。比如庭審時,哪個袋子裝什麼資料,哪天開庭時用哪一份,他都裝得整整齊齊,理得清清楚楚。庭上說到哪個資料,他“啪”地就能拿出來。這其實也變相對律師提出了要求——你必須一絲不苟,必須對案件的細枝末節都要注意到、考慮到。
環球人物雜誌:媒體一直追蹤這個案子,你有沒有感到被輿論干擾?
王兆峰:多少有一點這樣的感覺,法律的嚴肅性有些被破壞了。在我看來,一些媒體這樣做的效果不是很好,法官不是在一個平靜的氛圍中作出判斷,有些人把一個刑事案件多多少少當熱鬧看了。這也是為什麼我這麼多年來一直特別警惕跟媒體接觸。律師所調動的一切社會資源,必須有利於案件的處理;如果一個因素引入後會讓案件更渾濁,或者偏離它應該走的法律軌道,這種破壞性因素就應該特別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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