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這個“水”指的是中國文化嗎?
劉亞洲:是的。中國的國民性在古代是非常輝煌的。春秋時期,中國人性格陽剛勇武。思想燦爛絢麗,極富進取心,也極富創造力。到處是慷慨悲歌、俠肝義膽之士。與之相得益彰的則是直到今天仍令我們神往的諸子百家,洋洋大觀!那時的中國人是有信仰的。他們信仰的是中國傳統中最健康的東西,如信、義、仁等等。秦始皇之後,專制皇權大行其道,對人民一代一代進行奴化教育。被統治階級閹割後的儒學道統使得中國只知道有家,不知道有國。孝子太多,忠臣太少。政治權力不允許民眾樹立信仰與道德,因此成了一盤散沙。尤其是經過元、清兩個馬背民族的統治,中國人的血性幾乎被摧殘殆盡。你看看明、清的繪畫,很多是顔色黑白的山水畫,愁雲慘霧,給人一種凄涼壓抑的感覺。戴季陶說,日本最消極的“浮世派文學藝術”的畫中,都含有不少殺伐之氣。200多年前,一個叫馬戛爾尼的英國人到中國走了一趟,回去後,一針見血地說了一句話:“中國人沒有宗教,如果有的話,那就是做官。”日本間諜宗方小太郎研究中國後得出一個結論:“人心腐敗已達極點。”他提出,國家是人民的集合體,人民是國家組織的一“分子”,“分子”一旦腐敗,國家豈能獨強?“分子”腐敗,國家的元氣就喪失消亡,這比政策失誤還要可怕。
記者:日本似乎也沒有宗教。
劉亞洲:對,日本對外出口一切,但獨不輸出或輸不出宗教。然而,日本人有信仰。日本的武士道精神,最初來源於中國春秋戰國時代的豪俠人格。石原莞爾認為,中國原先也是有“武士”的,但這種“武士”在宋朝以後永遠消失了。中國的“武士”在日本得到了發揚光大。日本神道最強調“忠”。“忠”在日本才是一種宗教,並成為超越其他一切宗教的思想。緣由是這個島國歷史上幾乎從未受過外來侵略,也沒有發生過王朝更替,是所謂“萬世一系”。武士道精神加上對天皇的忠誠,使日本出現了一種畸形的信仰,將死亡視為解脫,認為死者可以免於受到譴責。武士道強調看透死亡。武士道最初要學習的就是忍耐、冒險和自殺。“武士道就是看透死亡,於生死兩難之際,要當機立斷,首先選擇死”,而且是果斷地死,毫不猶豫地死。武士只要做了對不起領主的事,唯有切腹自殺以謝罪。所以日本文化把認罪看得很重。正因為如此才不會輕易認罪。切腹自殺是最痛苦的一種自殺方式,卻最受日本推崇。這種信仰調教出來的人,在侵略戰爭和屠殺中是不會有任何道義和憐憫的。我看甲午戰爭時期中日兩軍的照片,總有一個強烈的感覺:清軍士兵無論拿什麼武器,看上去都像一個厚道的農民;而日本農民不管拿什麼武器,看上去都像一個武士。你再看看日本的軍歌:“……衝向高山,讓屍骸填滿溝壑;走向大海,讓浮屍浮滿洋面。”在現代世界軍隊中,哪支軍隊有這樣又是屍體、又是鮮血的軍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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