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制往往促進宗教團體進行教義創新。清代的有些教派宣揚:“問成活罪,能免地獄,不能上天。問成絞罪,即不掛紅上天。問成斬罪,即掛紅上天。問成凌遲,即穿大紅袍上天。”這些“惡毒”之言在明朝的時候並沒有。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因為明朝的教徒沒有面臨凌遲等酷刑的威脅。只是在1748年福建老官齋教反清暴動事件之後,清廷才加大了懲罰“邪教”的力度,“邪教”也隨之進行教義上的創新。新的教義把苦難和犧牲轉化成來世的收益;接受了這套說法的人並不會畏懼刑罰和死亡,反而會 “視死罪為樂境”。
從理性選擇理論的角度來看,任何宗教教義都涉及來世,具有很高風險,因此需要由一些機制來降低宗教教義的風險。上述“荒誕不經”的教義具有的風險尤其大,人們理應加以拒絕,為什麼還會接受呢?筆者以為,恰恰是壓制無意中讓這些教義變的可信。首先,壓制會促使宗教團體選擇親友網絡進行傳教,因為這有助於為了減少外在的政治風險。但這一策略無意中降低了宗教產品本身所蘊含的內在風險,因為親朋好友比陌生人更值得信賴,他們所提供的見證更加可信。其次,壓制所帶來的犧牲和殉道者有助於增加宗教的可信性。按照常識,如果見證者從聽眾或觀眾那裡得不到好處,甚至可能因此而利益受損,那麼他所講的話就更可信。殉道者的存在有效地降低了宗教所含的風險。對於殉道者來說,砍頭不要緊,只要信仰真。其實我們無法判斷其信仰是否真實,因為它涉及來世,至少在我們的有生之年無法確證。但是如果有人願意為之獻身,那麼這可能是對其信仰的真實性所能做出的最好證明。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烈士的出現會有效地增強其他人的信心,從而吸引更多的追隨者。最後,壓制會導致稀缺效應。凡事一旦被禁,反而會引起人們的興趣,有人甚至不惜付出代價也想開禁試之。這就是所謂的稀缺效應。在宗教領域,壓制也會無意中製造稀缺效應。當年台灣地區很多一貫道信徒因為好奇而參加了該教派的活動。隨後他們會發現該教派與官方所描述的邪教形象相距甚遠。一旦人們的真實體驗與官方的公開宣傳不符,那麼他們肯定會覺得該教派比官方更可信,這也在無形中提高了被禁宗教的可信度。
另外,壓制構築了一道防護欄,將搭便車者拒之門外,提高了信眾的委身程度,也增加了信眾在精神和物質上的淨受益;最後,壓制會促使宗教進行組織結構上的創新,維持組織網絡,讓宗教團體禁而不止,並在動蕩的社會中迅猛發展。所有這些非預期後果都有利於宗教的增長。古今中外,在逆境中成長的宗教並不鮮見,早期的基督教和台灣的一貫道都是例證。從上世紀50年代始至1987年,台灣地區的一貫道在聚會時經常被警察騷擾,不少人被拘留,更有人以“破壞善良風俗”為名被投進監獄,但是這並沒有阻止它在短短30多年裡從一個完全外來的小教派發展成擁有近百萬信眾的宗教團體。有教派成員坦言,壓制是導致其發展的“最有利的不利因素”。
二、扶持能導致“信得過的”宗教團體強大嗎?
壓制和扶持往往是一個硬幣的兩面,壓制某些宗教團體往往就會扶持另外的宗教團體。但是扶持只會產生懶惰的宗教。在西歐,政府通過稅收等手段扶持官方教會,試圖維護其壟斷地位,但事與願違,因教牧人員的收入來自國家,與信眾無關,故他們缺乏提供更好宗教服務的任何動力。這與20世紀80年代前的中國國營商店頗為相似,營業員的收入與其服務質量無關,故對顧客愛理不理,國營商業的衰落便在情理之中。同理,對某宗教的扶持政策只會導致神職人員的懶惰與衰落。亞當?斯密曾這樣描述英國國教,“神職人員拿著俸祿卻疏於作為;他們已經很長時間不再保持對信仰的熱情,也忽略了去維持大多數人的宗教虔誠;他們懶惰,甚至無力為他們自身的存在進行有力的辯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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