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代的事情不管對錯,已經來不及了,至少把這一代教育好行不行?”
何洪被抓走已經一個半月了,張杏子變得有些神經質,她會朝任何一個向她搭話的人哭訴,丈夫是被冤枉的。
這個47歲不善交際的母親不放過一絲機會。她求前來採訪的記者給兒子找個工作,求學校的老師不要再針對年幼的孩子,甚至對跑來看她笑話的中年婦女,她也忍不住哀求,“那你幫幫我兒嘛,幫幫我們嘛”。
有好心人來訪,張杏子必會拿出家里最拿得出手的食物——土雞蛋。她為客人煮一碗面,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心意,一口氣放了4個雞蛋。
這個農村婦女心里還有個“卑微的願望”——等老大回來。大女兒走後,只在過年時回家,儘管曾經“頭也不回”地離開,可每次回家,大女兒總是不忘買好肉、水果、米面油,甚至會給鄰居帶水果,“請他們平時照顧一下媽媽”。
今年大年初一,大女兒回來了,雖然嘴上沒說,但張杏子看得出來“老大對弟弟妹妹的關心”,她買了許多吃的。
可坐下來沒多久,弟弟妹妹就爬到大姐的包旁,開始往外翻找還有沒有吃的,本子、手機……統統被扔了出來,大女兒臉色通紅,衝著母親大吼:“你看看,你們把弟弟妹妹教成啥樣子了!”
大年初四,跟母親最後扔下一句“都是你們害了這個家”後,大女兒走了。後來,連家里的電話也不接了,如今,沒人知道她在哪兒。
5天後,她的父親倒在血泊中,進了看守所。
白天,整個家只留下了“每天都心神不寧”的張杏子,和精神時而失常的老四。有那麼一瞬間,她打算把小一點的孩子送走,一個人回老家。可馬上,她就放棄了,“我好怕他們把娃娃抓起,賣他們的器官,一想到我就怕”。
只是如今,她再沒有力氣為兒女做任何事了。這個急速衰老的母親,頭疼、肩疼、腳也疼,路走得歪歪扭扭,重活都幹不了了。
不過在她還有不多的一點力氣時,夫婦倆終於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把最小的老十一送給了親戚撫養,再不過問。
“學校也只能盡力幫他們減免學雜費,再提供午餐,其他的我們也做不了。”蓬南鎮小學一位副校長很為難,“這家人的娃娃心理健康肯定很重要,但我們一個農村學校,哪有這種資源來幫忙哦”。
在外人眼里,似乎沒有一雙手能真正幫助到這家人。
“我最擔心的還是娃娃的問題啊。”11個孩子的堂哥說,“這些娃娃不教育好,以後很有可能成為社會渣滓了呀!”
“上一代的事情不管對錯,已經來不及了,至少把這一代教育好行不行?”他急促地問。
4月初的川東山區,草木鬱鬱葱葱,金黃的油菜花讓整個村莊顯得生機勃勃。可往油菜花深處走,才能發現藏在油菜花田後的這個家庭,陰冷破舊的氣息揮之不去。
老五時不時會去村里的路口,她在等大姐和父親的歸來。儘管,她甚至“有點記不清大姐樣子了”,但她“從來不恨大姐”。
相反,這個小眼睛姑娘用力地睜大了眼睛,“我好想她”。她的眼淚湧了出來,“只有她在,這個家才是完整的”。
“我以後一定不會離開這個家,我要照顧他們所有人。”站在油菜地旁,大風吹起她的亂發,老五一字一句說道。
來源:中國青年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