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香港12月16日電/東方早報刊載作者李天綱的書評文章:生活在世界兩端的學者們,都要對自己生活的那個社會負責任,讚美對方要適度,都不要對“他者”做過度的“想象”。不少大陸學者在內地院校裡用賽義德的理論罵西方,看似附和了歐美左翼觀點,事實上反而變成了東西方文化相互攻訐的“民族主義”形態的右派話語。
傅鏗,你一定還記得1980年代上海流行的那本《流放者的歸來》(Exile's Return)吧?就是上外版的,美國文學史“迷惘的一代”分子馬爾科姆.考利寫的,寫1920年代海明威那一批人離開紐約,去巴黎闖蕩……他們自稱“流放者”,說是“在這個偽善而壓制人的國家裡,年輕人沒有前途。他應該乘船到歐洲去,在那裡,人們懂得怎樣生活”。一直留著這本書,找到這句畫過線的話,內衷仍有一顫,於是抄了出來,引我們回到過去。
你是1992年離開的,到美國紐約上州一所好學校留學。以後我們重逢,在紐約、新澤西,或者上海,你都是懷著感嘆,提到去國前後人生轉折的故事。那個時代,有相似經歷的人很多。我比你早一點,從上海社科院的另一個所,去了舊金山的一所小大學。做完了訪問,一年多就回來,再作馮婦。於是,此前的經歷很相似,此後的命運就不同。對我們這一年齡段的人來說,1980年代是再也不能蹉跎的歲月,最終的夢想破滅後,只有一條路:“乘桴浮於海”——出國去。無論如何,你的去國決定,是完全正確的。沒有這三十年的經歷,就沒有你現在的狀態,以及心態,還有這一本上了台階,含著更深關懷的《知識人的黃昏》。
最近十多年來,每次重逢,大家都欣賞你的良好狀態。在熱鬧的紐約上大公司的班,與寧靜的普林斯頓校園為鄰過日子。你自嘲是“邊緣人”、“洋插隊”,在謀生職業和興趣學業之間游離,言語之間存著遺憾。但是,談起知識界的事情,我們沒有感到你的離開。相反,在紐約和普林斯頓生活,閱歷提升了你的境界。聽你講在公司裡和印度籍、猶太裔同事的討論,我很受益。談論“多元文化”,不但需要讀書,還需要生活體驗,這方面你有了很多可說,可惜還沒有寫在書裡。現在國內很多“專家學者”,閱歷So So,觀點拼凑,境界更是不夠。反正你也知道這類例子,就不說了。最近二十年裡,中國維持“開放”,上海也慢慢地有了自己的“世界化”。但就國內人喜歡說的“時代精神”而言,紐約、巴黎,仍然是策源地,上海仍在邊緣。正如《流放者的歸來》書中所說,“在那裡,人們懂得怎樣生活。”我都不知道,今天上海還有多少人真正懂得那個“生活”。對今天的中國人,還要專門加一句說:“生活”,不單單是一本收支賬,還包含了文化、藝術、思想和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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