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觀眾如何解讀錢選的《秋山待渡圖》呢?僅僅是一幅江水渺渺、其中有被期待的渡船的風景畫嗎?可是畫家的意圖遠遠沒有這樣簡單。“渡”為出家人的用語,那是一種對自我的精神境界的訴求,是修為之舉。在中國山水畫裡,選用“待渡”題材的作品很多很多,差不多與畫家的佛性有關。錢選還有一件作品《山居圖》,則又帶上了中國傳統觀念的另一種狀態:“山居惟愛靜,日午掩柴門。”這種精神來源是一個叫“莊子”的思想家。西方觀眾之所以難以閱讀中國的山水畫,很主要的原因是不太了解這樣的精神背景,這樣,中國傳統書畫的方法之微妙處就很難看得出來,體會其中的趣味就更吃力了。
然而,對於30年代中期以後出身的中國知識分子來說,同樣面臨對自己傳統文明的理解與認識的匱乏。戰爭(1937年到1949年)對日常生活的嚴重干擾;政治運動和意識形態鬥爭(1949年到1978年)對傳統思想的有意識摧毀,使得有差不多有五代以上的人對傳統文明知之甚少。事實上,直到今天,中小學的歷史、政治和語文教科書裡關於傳統文明的系統介紹也非常有限,這個現實決定了中國的文化藝術有相當長的時間裡需要去修復固有的心靈,銜接文明的香火。
西方觀眾熟悉從上個世紀90年代以來張曉剛(微博)、王廣義、方力鈞、岳敏君以及其他一些中國當代藝術家的作品,他們從這些藝術家的作品中看到了中國的現實以及藝術家對現實的特殊的表現。有很長的時間,人們對這些藝術家的作品以及其中的思想與觀念充滿疑惑,那些在中國本土之外的中國批評家對之給予了嚴重的批評,可是,二十年過去了,他們沒有提供任何範例能夠代表中國這段歷史的藝術。他們看到了這些藝術家有大量的追隨者和模仿者,卻沒有看到和體會到這些藝術家究竟是在什麼樣的語境中完成的那些作品。可是,更多的觀眾(無論是西方的和中國的)憑借他們的直覺和知識理解這些藝術家的藝術,理解他們的藝術出發點,理解他們為什麼會使用那些擺不脫的符號與形象。
可是,三十年的經濟改革,語境發生了改變,藝術不是同流合污,就是徹底脫離現實,去追求只有在個人靈魂中才可能追求的理想。這樣,古人的精神習慣悄悄地浮現出來了。尋求遠離現實的天邊,尋求早就失去的氣韵,尋求能夠撫慰靈魂的山林、尋求潔身自好的空地。不過,在這樣的回首中,藝術家已經沒有可能和心願重複古人的筆墨意境,他們更願意將現實中帶來的心理問題放進自己的作品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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