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香港1月26日電/文學報文章:《美華裔作家哈金:文學最高成是深入人心》,全文如下:
文學最高的成就是深入人心
小說家的功力往往在於創造細節的次序,並能讓故事在這個次序中自然地展開
傅小平:新作《南京安魂曲》讓人驚嘆的,還是您那如推土機般轟然掘進的寫實功力。因此,我很難想象餘華能連夜讀完這部書,因為太多的細節,讓人在字裡行間流連。從這個意義上,在流行輕閱讀的當下,您的作品實實在在鍛煉了讀者的耐性。讓我感興趣的是,是什麼奧秘吸引讀者讀下去?是因為您筆下近乎複制,或被很多人提及的紀錄片般的真實?很顯然,如果說真實,歷史史料或紀錄片裡有更多的真實;要不就是您把眾多細節攢在一起形成有機整體的能力?
哈金:的確,小說中的主要細節基本都在歷史資料中出現,但我不是寫歷史,而是要講一個完整的故事,要把許多原生細節融入這個故事中。這就有很多小說技藝上的要求,比如什麼該寫進去,什麼不必寫進去,在什麼地方加入,寫多少,怎麼寫,等等。例如中國人的抵抗我寫得很少,就讓一位張姓的圖書館員一人代表了:日本兵刺了他一刺刀,但他的大衣太厚沒刺透,他就脫下大衣面對日本兵,接著被刺死了。對我來說,這一個細節比千軍萬馬的激戰更有意義、更生動、更感人,因為不同於那些逃跑的長官和投降的士兵,張先生體現出一種不屈的精神,他的死也顯示了日軍的凶殘野蠻。還有,我也沒對日軍禍害女人下很多筆墨,基本上用一個綽號叫“婦科大夫”的日本兵的所作所為給代表了,因為我不想落入戰爭色情的俗套,因為在日軍眼裡女人是戰利品,戰敗了就得把自己的女人交出來。過多的寫這種細節就等於在國人傷口上抹鹽。
傅小平:我總感覺,在您的筆下,細節本身是沉重的,但細節與細節之間,有一種充滿想象力的輕盈的連接,所以即使是這麼一部承載沉重歷史的小說,讀來讓人並不感覺抑郁。從這個角度,我特別想了解,體現在小說整體或細部,您怎樣處理真實與想象之間的關係?
哈金:對,在重要的細節之間要有戲劇的聯繫,這種聯繫往往是由一些更小的細節構成的。比如,張先生被刺死之前,高安玲得跟魏特林護送女難民去南京大學的難民營,路上要遇見一些日本兵押送戰利品回營等等。就是說,小說家的功力往往在於創造細節的次序,並能讓故事在這個次序中自然地展開。這就需要運用想象力。原生細節本身根本構不成故事,只是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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