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香港2月1日電/社會學視野網刊載甘陽的講話文章,全文如下:
觀察者按: 2011年 12月 30日,甘陽《文明 ?國家 ?大學》新書發布會暨研討會由三聯和北大聯合主辦,甘陽作為中國知識界最有影響力的學者之一,吸引了眾多海內外學者前來參加。隨著全球化、西方化同質化進程,文明、文化、道德等諸多人類價值都在受到威脅。如何解讀西方、重建現代西方文化的外部,這將成為中國崛起、文明重建生死攸關的問題。而甘陽所做出的回應,開展大學通識教育,則受到了左右各方的質疑和批評。他在研討會的總結發言坦率地解釋了自己的初衷和對現狀的思考,甘陽的說法在文化多元主義者看來是反動的,但這其實是托克維爾在一百多年前就提出的民主會帶來拉平化的問題。在此意義上,甘陽的思考不僅是針對中國而言,也針對一個現代性的普遍問題。觀察者網全文記錄發言,以饗讀者。
人類思想從來沒有這麼僵化過
今天大家提到很多問題,我也很高興能有這樣友好的爭論,包括我思想中的很多矛盾,很多朋友都在不同場合點出過。
我無法一一回答各位的問題,所以我會和大家分享一些總的體會。雖然這本書中收的有幾篇很早,是 92年的, 92年第一篇文章《文化中國,鄉土中國》,主要的文章是 03年的。 03年有幾件事情比較刺激我,一個是北大改革。北大改革對我個人的刺激可能比很多人更大一點,因為我曾經在美國十年,香港十年。在香港時我在香港大學,一個非常強烈的感受是,北京大學是在以我當時工作的香港大學為藍本,而要把它變成香港大學。而說實話我不知道香港大學是幹什麼的,香港大學作為一所大學,作為高等教育,它的 mission到底是什麼?這個我不大清楚,基本上就像一個職業培訓所,它最好的是醫學院,法學院,文史哲都 ......我傳統的理解大學是培養一個人精神性的,而香港大學讓我感覺不到這一點。北大改革,尤其是我自己是北大出身,事實上我很難理解。
北大據我所知,北大從校長、教授到學生,都認為北大是不如香港大學的。我很難理解。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為過。北大如果這就是我們的目標,我覺得很難受。北大打斷了我原先的一些寫作和研究的想法——按照原先的計劃做些學術性的研究都沒有必要,假如文明這個概念沒有,假如中國人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文明的話,那我也沒有必要寫,我自己的思想我自己 enjoy就行了,找幾個朋友喝喝酒、談談經也就行了。所以很多真正的想法可能我以後會稍微談一點 ,從今天流行的東西我只能說我非常非常反動。反動到我覺得沒有意義去談。比如說,現代、現代社會和現代化。我個人認為, 16,17,18世紀開始的現代社會,現代化,把全世界全都拖進去的現代化本身是一個巨大的悲劇。我個人認為如果沒有(現代化)的話,那很好的。我們中國人如果以宋明或者宋朝為(藍本)是很幸福的,以後的東西沒有其實並沒有什麼可惜的。我不大說這個話,因為這話說出來大家會認為我是神經病,怪話而已。
全世界現在非常趨同化,而且是以前所未有的架勢,令人無法抵擋,這在任何(生活)細節上都能表現出來,人都在主動追求這個東西,最簡單、最新的比喻就是電影,電影都是以全球觀眾為追求對象的,那只可能找最低標準而不可能是找最高標準,只有在最低標準的情況下可以趨同化,任何教育也是一樣的,找到最低標準是可以找到公眾點的,找到最高標準是不可能的,所以這個背後隱藏著一個巨大的悖論。老潘講到最後只剩下一個死結,事實上我覺得現在已經是一個死的狀態,西方在冷戰之後從來沒有有意義的思想出來過。我們現在想問題、說話都已經被最近十年左右的東西套住了,我們很難跳出去。人類思想從來沒有這麼僵化過。而表象上是人類思想從來沒有這樣自由過。我們幾乎沒有想象力。我們不敢想象,在我們還有可能生活在一個和現在的世界不大一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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