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受訪的金重遠教授是歷史親歷者,曾經於上世紀五十年代留學蘇聯。
毫無疑問,對世界、對中國,解體已整整二十周年的蘇聯仍然是一個無法繞過的巨大存在。只是,它現在已經被塗抹上太多意識形態的油彩,以至於很難看清其真實面目所在。本次受訪的金重遠教授是歷史親歷者,曾經於上世紀五十年代留學蘇聯,我們所希望的,是本次訪談能夠從另一個角度還原一些歷史細節。
關於蘇聯,現在各種傾向的意識形態化描述太多了,您留學那些年對蘇聯的觀感如何?
金重遠:我在蘇聯待過五年,1954年到1959年作為大學生在那裡讀書。應該說,我們大學生的外語水平比大使館的工作人員還要高一點,因為我們入學考試都是口試的。這是一個方面。第二個方面,我們大學生都比較自由,使館工作人員出來要經過蘇聯外交部批准,只能在一定範圍內活動,超過那個範圍是不行的。所以他們的活動是很受限制的,錢其琛那個時候在管列寧格勒的中國留學生,我們就給他租了一所房子,當臨時居所。我們當時是比較自由的,蘇聯社會什麼樣,我們看得清清楚楚,我看比報紙上說的要真切一些。我現在讀我們這裡寫蘇聯的文章,覺得像又不像,原因就在於太過意識形態化了。
先說物質生活。我看到的蘇聯社會是非常平靜的,沒有罷工,更沒有反政府的遊行示威。我想,這固然有壓制的因素,但也因為人民有吃有穿,人人都有工作,普通老百姓有這個條件,他就滿足了,不會要求再多。後來蘇聯不是解體了嘛,物質生活一度很困難,人們回過頭來看,過去還是很少發生沒有面包這種情況的。蘇聯這個社會主義,就是說讓大家都有個日子可以過過的。當然,蘇聯的物質生活是有一些缺陷的,在列寧格勒、莫斯科、基輔這些地方,肉蛋類的供應非常充分,絕對不會缺少,但在比較偏遠的地方,生活必需品斷檔的情況是有的,當時它是計劃經濟,東西撥來撥去,一會兒從列寧格勒撥到莫斯科,一會兒從莫斯科撥到列寧格勒。
我去的時候,赫魯曉夫剛剛上台,他還要經過一番權力鬥爭,才能站穩腳跟。《上海書評》最近不是登過一篇文章,講赫魯曉夫在1957年很得意嗎?我就親眼看到他是怎麼得意的,確實當時的基本物質生活是有一定保障的。像我們這種經歷過1949年結束內戰的人,到那裡一看,北京的大街上當時都是馬車、馬糞,蘇聯街上跑的都是小汽車——蘇聯國產的拉達啊,恰伊卡啊,海鷗啊,莫斯科人啊——沒有外國貨。蘇聯的物質生活沒有那麼的好,但的確是有一定保障的,這個我必須先說清楚。這也算是對社會主義的一種理解吧,大家有飯吃,人人有工作,這不是社會主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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