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兄弟
談起周作人,聽魯迅在病中休息的時候是這樣叙說的:“我的小說中寫人物時不是寫老大就是寫老四。因為我是長子,寫他不好的時候,至多影響到自身;寫老四也不要緊,橫竪我的四兄弟老早就死了。但老二老三絕不提起一句,以免別人誤會。”從這裡也可見魯迅下筆時的字斟句酌,設想是多麼周到。
有時茶餘飯後魯迅還會很隨便,很自然地感嘆出自己所遭遇的經過。他很凄涼地描繪了他的心情,說:“我總以為人不要錢總該可以家庭和睦了罷,在八道灣住的時候,我的工資收入,全行交給二太太(周作人之婦,名信子),連周作人的,不下六百元,而每月還總是不夠用,要四處向朋友借,有時借到手連忙回家。又看到汽車從家裡開出,我就想:我用黃包車運來,怎敵得過用汽車帶走呢?”原來家內人不斷的大小輕重的生病,都常常要請醫生到來,魯迅就忙著應付這些差事,從沒有計算自己的時間和精力。
那麼他們每月收入有六百上下(魯迅三百,周作人二百四十),稿費在外,都哪裡去了呢?魯迅說:“她們一有錢又往日本商店去買東西去了,不管是否急需,都買它一大批,食的、用的、玩的,從腌羅蔔到玩具,所以很快就花光了。又訴說沒有錢用了,又得借債度日。”有似帝國主義者榨取剝削的態度,她們的心向著日本,要照顧日商。中國人的家庭,她是以奴役者的姿態出現的。他們用一個總管叫徐坤的,這人精明能幹,什麼事都可以妥托。如周作人父子共有三部黃包車,那包車夫的聘請和工資都經徐坤的手,連周作人買雙鞋子,訂造件大衣,都是由徐坤叫人來做,這就可以有大筆的從中取利的機會,這是舊北京人的老習慣,人所共知的。不但如此,徐坤的家眷,就住在比鄰,只隔一道低矮的墻頭。
魯迅住在頭一進的外屋,每天上班前就會親自看到徐坤從墻上把食用物品從墻頭送出。魯迅看得多了,有一次就向管家的二太太說出這不平凡的寄生生活情況。信子把徐坤叫來,不是責罵徐坤,而是說:你為什麼要給他(指魯迅)看見。意思是這些事可以做,就是瞞過魯迅好了。有一回小孩在窗下玩火,幾乎燒起來,被魯迅發覺很緊張,認為應該訓戒,她們聽了很不舒服,仿佛玩火也不要緊,只要不被魯迅看見好了。
在魯迅呢,艱難締造的新居,是經過無數心血,花了無可計量的精力才得完成的果實,自然珍視。就一般人來說,也沒有看到孩子玩火而不加禁戒的。她們別有臟腑的行動,魯迅哪裡料想得到。也許這些日常瑣屑,正為進讒資料,而周作人視而不見,惟整日捧著書本,其他一切都可列入浪費精力和時間之類的處理生活方法,也做成日積月累的意見不同處。魯迅還提到周作人時常在孩子大哭於旁而能安然看書的好氣量,他說,“要是我就不能夠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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