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信中,李正文只是告訴汪元昌,他有多高興能回到祖國。
兩年後,汪元昌在四川廣元見到了李正文。所有的戰俘都被取消軍籍複員回家,無奈之下,他考了一所師範學校,重新回去當學生,也好謀個教職。
“那時我是一個年輕的軍官,他是一個身負屈辱的窮學生,相見之下,都有些酸楚。”汪元昌說,離別的時候,他再三問李正文有沒有什麼能幫忙的,後者遲疑了許久才告訴他,他想要一件衣服。汪元昌將隨身攜帶的襯衣讓他穿上。李正文個子大,穿在身上袖子就短了一截,但他卻很滿足,連聲道謝。這讓汪元昌突然覺得難過。
戰俘身份,成了這七千餘名戰爭幸存者的標簽。他們的檔案裡被記下“特務嫌疑”、“控制使用”,像一個巨大的陰影,壓得他們抬不起頭來。
1959年反右運動時,一位複員後在奶牛場工作的戰俘向領導坦白了自己被俘的歷史,領導大驚又大喜,在職工大會上,興奮地宣布“奶牛場反右鬥爭取得了重大勝利”,他則成了“隱藏下來的投敵叛國分子”。
“文革”中,一位被開除公職的戰俘決定去北京上訪,他擠上紅衛兵串聯的火車,要去天安門找毛主席。管制他的公安局向全國發出了通緝令,他在北京被捕,押解回原籍,判刑入獄。
每一場運動,每一次風波,戰俘們都被推上前台,“在被俘必變節,變節必叛變”的懷疑中,一遍遍解釋自己,坦白自己,爭取寬大處理。
汪元昌再見到李正文時,“文革”已經開始了一段時間。那時,汪元昌轉業到地方,是財稅局的官員,李正文是小學老師,同時還在地方劇團拉二胡。但無論學校還是劇團,都已經停業鬧革命,他一個人生活,局促而潦倒。
直到1980年,隨著“文革”結束,中央下發了對朝鮮戰爭被俘歸來人員重新複查處理的74號文件。對戰俘的不公待遇才得到糾正。
“現在,晚上天冷的時候,我還會想起他。”汪元昌覺得痛心,他的戰友李正文沒能熬到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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