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毛澤東的說法,我們一開始是學西方,學生向老師學,但是後來發現“老師打學生”。也就是說,為了救亡圖存,我們積極學習西方,跟西方遭遇了,遇到了老師打學生的困境。但現在學生終於強大起來了,可以跟老師對峙,甚至可以打老師,可是“打來打去就打成了一片”。因為那種與西方抗爭的方式,在文化上是非常西方的———主張實力政治(實力決定一切),弱肉強食的社會達爾文主義等等。我們正在文化上與自己的對手同化。
曾聽到這樣一個故事:一位老師對小朋友說,同學們,以後中國強大了,我們絕對不欺負別人!有學生就舉手起來說,老師,如果我們不欺負別人怎麼知道自己強大了?強大是要以欺負別人來表達的,這個想法不是中國的,或者說不是那麼儒家的,但是已經根深蒂固地在很多國民心態中形成,包括小孩子的心態中形成。從儒家文化的角度來說,這種對抗的方式本身可能就是不太中國的。所以,強國夢和中國夢這裡就存在一個悖論性的邏輯。我們與西方的關係,如果是這樣一種方式,雖然可能會贏得對抗,但在交鋒之後,我們會更深入地在文化上跟自己的敵人同化。這樣的一種強國規劃,如果失敗是一場災難,就算成功了,也談不上所謂中華文明的復興。
還有人從傳統文化的角度理解中國人的意義,他們主張,就文明的自覺而言,我們不能夠從“凡是中國人的都是中國文化”這個角度來理解中國文化。比如張翔龍教授就多次說過,不少人認為只要中國還在、中國人還在、普通話還在,關於中國的學問和文化遺產還在,中國的文化傳統就還在安安穩穩地存在,說這是一種幻覺。他的見解很深刻,表達了所謂強國夢和中國夢之間的緊張。在他看來,簡單的強國夢不是一個中國夢,他將現在改革的困境診斷為“圖強力而放斯文”,就是說我們變得強大了,但斯文掃地。張翔龍教授經常告誡,中國傳統中國文化的主流正面臨斷子絕孫、無以維繫的情況。我想,不僅僅是他這樣說,而是有一大批懷有中國文化傳統情懷的人在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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