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先生翻譯的第二個特點是“誠”。他對詩歌翻譯的愛,愛得很誠,誠到“痴”的狀態。大家知道,錢先生原來是學醫的,已經在一家大醫院工作了十幾年,他也很愛他的專業,而且已經初露鋒芒,小有成就,出版了幾本著作。但是,當他一旦受到詩歌翻譯的誘惑,跌入譯詩的懷抱,就像中了愛神丘比特的箭,如痴如醉,忘乎所以,不顧一切,再也不能自拔了,以致連飯碗也“去他娘”了!根據科學的說法,一個人一生當中,一般只開發出10%的智慧。能不能突破這10%的界限,開發出更多的潛能,就看你有沒有一股子傻勁:忘了擦汗,忘了饑渴,對各種誘惑都感到漠然,唯有對他的工作對象懷著不可抵禦的興趣,這興趣推動他爆發出攻克一切的能量和耐力。我認為,錢春綺先生就屬於這種人。想想看,“鐵飯碗”在我們國家是個至關重要的事情,因而是個很誘人的東西,尤其在計劃經濟時代。扔掉一個很像樣的“鐵飯碗”而自謀職業,這意味著你拿不到一分錢的工資,得不到醫療保險,失去了單位和集體對你的保護,這在那個年代是一種不可思議的行為,因而是絕無僅有的現象。因此錢先生當時在這點上的表現,也是一個傳奇。那麼,錢先生為什麼不要這個飯碗呢?醫療單位不尊重你的選擇,但憑你五六本譯作,在文藝界、出版界、新聞界另找一個飯碗,難道會有什麼困難嗎?估計不會有太大的困難。我想他之所以沒有這樣做,按我的猜想,大概一個是為了換取更多的時間,一個是為了求得平和的心境。因為在那個年代,有個單位,會有很多囉嗦事:經常要開會,要參加政治學習,要參加政治運動,要匯報思想,有點事還得請假等等。正像存在哲學家薩特說的:生活是“粘茲”的,是“令人惡心”的。現在回過頭去看,確實,這一切跟翻譯到底有多少相幹呢?因此,錢先生當時的斷然決定是明智的,不然我們今天就看不到他那麼多的譯作,說不定文革中他還少不了挨批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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