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窗》:假設在某一天,官方說張教授您也來給我們當當顧問吧。屆時您將作何反應?
張五常:他們不需要這麼做。找朋友帶個口信來就可以了,有什麼問題,我有什麼建議,我知道的會說。朋友之間問我怎麼看,我知道的會說。這種傳達方式可能傳錯。正正式式的會說得清楚一點。但我認為不需要這麼做。我認為能保持自己的思想自由很重要。
經濟學家的責任
《南風窗》:前些年有學者說中國真正的經濟學家不超5個,在您眼裡,在這個群體中稱得上經濟學家的多不多?
張五常:1997年,我做美國西部經濟學會的會長,這是全球第二大的經濟學會,我數了數那些會員,3個裡面有1個是中國人。你說中國有多少經濟學家?他們不是經濟學家麼?我在美國攻讀經濟的時候,全校的中國學生只我一個念經濟,現在念經濟的很多,那你說中國經濟學家怎麼不多呢?說起來,我在美國長灘教了兩年,芝大兩年,華大13年,加起來只教過一個中國學生。今天的情況相差很遠。
中國幾千年前的老子、韓非子,都是經濟學家,還有其他的,當時可能紙張不便,寫不出長篇大論,但比照一下現在的水平,甚至一些拿諾貝爾獎的水平,其思想哲理的重要性還比不上我們的韓非子、老子。
另一方面,你說的經濟學是什麼經濟學呢?經濟學有多種。大多數的經濟學不走解釋世事的路。你可以說我這種不是經濟學,我不會反對。30多年前美國的同事說我是經濟學家中的經濟學家,這些同事有偏見,認為解釋現象才是經濟學。當年影響我的前輩都著重於經濟解釋,今天奇怪地變得很少了。
《南風窗》:經濟學家的責任是什麼?
張五常:沒有責任的。經濟學家沒有責任比有責任好。我知道有些後起之秀說自己有什麼責任。他們還年輕,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我認為做學者的最多能做得到的就是解釋。解釋了你不懂我再解釋。解釋到不想再解釋的時候,就不解釋了。
沒有什麼責任的。你聽就聽,不聽就不聽。我是為了滿足好奇心而解釋。有關自己的國家,當然多解釋幾句了。你又沒有付錢給我,而你付錢給我我很難做。經濟政策顧問的錢是最不好賺的。我平生只見過兩個朋友賺得舒暢。他們不僅懂經濟,也懂政治!
《南風窗》:那麼怎麼樣保持經濟學家的獨立性?
張五常:我不知道,可是我自己是很獨立的,一向都是。我告訴你我是做過顧問的,不是做得那麼愉快。加拿大某省的政府曾經聘我做租務管制顧問。他們請我去,給我資料叫我寫報告給他們,我花了多天寫了報告給他們,誰知道他們請我是希望我支持租務管制的。就是他們已經有結論了,我事前不知道,我是反對租務管制的。他們不付答應我的錢。
好些時,政府部門叫你做顧問,不是問你什麼對什麼不對,而是利用你,就像加拿大的例子。我為什麼要賺這種錢?這方面弗里德曼對我影響很大。你問我意見,我給你意見。有一次在香港,政府叫經濟學家去開會,利益團體在場,很多經濟學者也在場。我坐在那裡,我反對,把其他人都激怒了。為什麼呢?因為那個經濟政策只有我一個人反對,而政府很難推翻我的論據。但有幾年時間我跟當時香港的財政司司長合作得很愉快。每兩個星期大家進一次午餐,論經濟大勢。他說只聽我一個,因為我從來不替任何團體說話。大家君子協定,午餐輪流結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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