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他接到學校紅衛兵要他到學校參加文化大革命的命令。回到校園,有兩個戰鬥小組分別給了他一張毛主席語錄卡。他也做了語錄卡,抄了兩段話交給兩隊紅衛兵。傍晚正要回家,突然有人大吼:“馬以鑫,你不能回去!”他被四十多人圍了起來,其中一個紅衛兵命令他坐下,一個聲音高吼著:“馬以鑫,必須老實交代你的反革命罪行。”
他傻掉了,一時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有人“啪”地把兩張卡片重重摔在地上,正是他做的。“你還不老實交代,你對偉大領袖毛主席什麼態度!”“你這是感情問題還是立場問題?”
“其實要上綱上線的話,他就是犯了嚴重罪行了!”馬以鑫回憶起這個場景,比劃著當時“有點惡毒”的第一反應:看看對方,很誇張地彎下腰,伸出雙手恭恭敬敬把地上的語錄卡撿起來,捧在手裡仔細端詳——他這才發現,毛主席頭像背景外的那圈金光被他剪得有點毛糙。
正鬧得不可開交,兩個女同學突然站了起來,高聲說:“你們不要瞎搞,這怎麼是反革命啦?馬以鑫又沒剪到毛主席頭上身上,你們說來說去就是那個背景圓還是不圓!”紅衛兵中有人跟她們爭吵起來,更多人愣在那裡。
馬以鑫感動得想哭。“她們的名字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一個叫夏琪瑋,一個叫蔣璋。我同她們兩個平時不大接觸的,講話都很少。後來回想起來非常後怕。如果不是那兩個女同學,事情會沒完沒了,非逼你承認不可。我一承認就完了,直接被打成‘現行反革命’,上報到公安局派出所。那個時候不跟你講任何道理!”
令他難過的是,逼他承認“反革命”的叫嚷聲中,情緒最激烈、嗓子都喊啞了的也是兩個女生,原是和他要好的朋友,經常一起拉小提琴,偷讀《紅樓夢》,彼此有一點超乎友誼的朦朧情愫。事實上,“馬捷”的筆名也是其中一個提議的;另一個在他第一次去文匯報社時,還提醒他要堅持自己的觀點,不要輕易放棄。“大概她們怕牽扯到自己,要和我劃清界限吧。”
之後,為了“深刻剖析馬以鑫的反動思想”,兩個紅衛兵押他回家交出日記。鄰居看到,還以為馬家被抄了。幸好他的日記就是日常生活點滴的記錄,既沒有閃光語言,也不是反動言論,沒被揪出問題。
此時,北京西路的聖彼得教堂,一場批評和自我批評大會也正在激烈進行中。姚全興上台檢討,說自己一時衝動,沒好好考慮階級鬥爭問題,今後要吸取教訓。
不久,他被要求交代自己的“政治問題”,搜腸刮肚地往自己臉上抹黑。由於他是編制外的函授生,再加之出身“清白”,躲過了最初的武鬥。但他覺得,遲早會有秋後算賬的一天,“我這評姚文章到底算什麼性質,要講講清楚,弄個明白”。
1966年下半年,他趁著到北京“大串聯”,跑到了光明日報社。一位姓喬的工作人員接待了他,說:文章肯定是錯的,但思想包袱別太重,按中央《關於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決定》的“十六條”,學生犯錯誤是認識問題,認識好了,積極改造,回到革命路線,還是有出路的。“這實際上等於告訴我:正確對待,接受改造,脫胎換骨。”
林丙義也在心驚膽戰中度過了1966年的夏天。虹口中學出現了不少揭發他的大字報,大多涉及他的文章。他寫大字報反擊,大意是他的《論經濟地位決定政治態度——評〈為誰化裝?〉》是捍衛毛澤東思想,還責問《文匯報》為什麼不發表,“伍丁”到底是誰。這篇大字報的原稿被紅衛兵抄去,後來成為他的“罪狀”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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