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抵抗或放棄:張學良永遠的痛
幻想破滅的中國人,震驚地看到了沈陽及東北被侵略者瞬間吞沒。
誰能料到,“九一八”之夜,張學良麾下留駐沈陽的東北軍,幾乎沒有進行任何抵抗,讓隻有幾百人的日本關東軍輕而易舉地攻佔北大營,佔領整個沈陽。隨後,幾天之內,完成對南滿鐵路沿線城市的佔領,幾個月內全面佔領東北……張作霖去世僅僅三年多,少帥張學良就永遠失去了父親經營多年的東北地盤。
張學良再也不是東北的主人。
一個令中國人難以相信的現實,一個令中國人難以原諒的少帥。如果沒有後來驚天動地的“西安事變”,人們在描述張學良的歷史形象時,很容易地在他的名字前加上這樣一些詞語:自負、輕率、軟弱、賣國……
“九一八”夜晚降臨之前的一兩年時間里,正是張學良春風得意之時。作為僅次於蔣介石的第二號巨頭,他的軍事實力不亞於南京政府,更擁有當時中國最強大的空軍。1931年6月,他答應借給蔣介石的二十架飛機飛向南方,用以對付廣州政府的“叛軍”。我對史料中提到此事時用“借”這樣一個字印象頗深。怎一個 “借”字了得!少帥此時在蔣介石等諸軍政要人面前怡然自得風光無限的樣子,被恰到妙處地渲染出來。
同是在1931年6月,張學良在沈陽的兵工廠生產了中國自己製造的第一輛載重卡車,在當時中國民族工業開始興起之時,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也再次昭彰東北的工業實力。這就難怪《時代》也以《在輪胎上》為題,報道了他的這一成果:
據傳,南京政府陸海空軍副總司令張學良元帥,上周在北京的協和醫院坐了起來並露面。傷寒病愈的張還有一件引人注目的事情,由中國製造的第一輛載重汽車,歷史性地在他的沈陽大型兵工廠里完工。
張的載重汽車的發動機、齒輪及其它復雜的部件均從美國進口,但他的兵工廠自己生產鋼材、車架、散熱器等簡單部件。一位發言人談到中國製造的第一輛載重汽車:
“這是100型的,我們計劃建立一條生產線,每月生產五輛,每輛車的輪胎載重量為1萬磅(約5噸──引者)。我們還將每月生產十輛75型的,每輛輪胎的載重量為7500磅。(《時代》,1931年6月22日)
然而,就在“九一八”的晚上,隨著北大營的被佔領,張學良的停放在沈陽機場的數百架飛機、剛剛生產出載重汽車的兵工廠,都成了日軍的囊中之物。
具有一定實力的張學良,“九一八”的晚上為何決定放棄最低限度的抵抗,他自己在1990年接受日本NHK電視台採訪時這樣說:“我當時沒想到日本軍隊會那麼做,我認為日本是利用軍事行動向我們挑舋,所以我下了不抵抗命令……我對‘九一八’事變判斷錯誤了。”“我不能把‘九一八’事變中不抵抗的責任推卸給國民政府,是我自己不想擴大事件,採取了不抵抗的政策。”(參見《“九一八”當夜不抵抗政策的責任爭議》,《三聯生活周刊》總329期)他的這一回憶,與他在“九一八”之前的思路是吻合的。1931年9月6日,張學良曾給留守沈陽的省主席臧式毅等人發去這樣一封電報:
查現在日方外交漸趨吃緊。應付一切,亟宜力求穩慎。對於日人無論其如何尋事,我方務須萬萬容忍,不可與之反抗,致釀事端。即希迅速密令各屬,切實注意為要。(《張學良文集》,第174頁)
從電文看,張學良對日方可能進行挑舋有預感,“不可與之反抗”則是他的指示,這顯然與蔣介石的思路和主張也是吻合的。這一電文對沈陽當局在9月18日晚上決定放棄抵抗顯然起到了直接作用。《時代》也報道了張學良“九一八事變”時的決定,說:
深知自己的軍隊根本無力與日本抗衡,精明的張學良元帥欲盡量贏得世界的支持。他命令自己的滿洲軍隊放下武器,不抵抗日本軍隊。他在病床上簽署聲明。(《時代》,1931年9月28日)放棄抵抗,張學良晚年稱與自己的判斷失誤有關,這有一定道理。我還同意專家曾景忠的意見:所謂張學良執行蔣介石的不抵抗主義方針,其前提是將“九一八”發生前後張學良與蔣介石之間的關係單純地視作前者絕對聽從後者的指示命令,這未免將蔣張之間的關係看得太簡單了。事實上,東北易幟這種統一在相當程度上還是表面的、形式上的。當時國民政府的號令並不能暢通無阻地行於全國,一些地方軍政勢力擁兵自重,自成體系,東北當局與中央政府的關係當時亦是如此。……張知道如果此時抵抗必敗,他在東三省的勢力以及在國內的地位將不保……會寧願採取這樣的政策。(《“九一八”當夜不抵抗政策的責任爭議》,《三聯生活周刊》總32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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