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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1931--悲情成歷史 警示留後人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10-09-18 10:13:42  


 
  抵抗必敗──這是1931年張學良的憂慮與懼怕﹔保存實力──這是作為繼承父親統治權的少帥必然要考慮的現實。在這里,我想還有一個更重要、更直接的因素也值得關注,這就是兩年前的1929年,為爭奪中東路控制權張學良與蘇聯爆發的大戰,即有名的“中東路事件”,在這場軍事沖突中,張學良慘敗。

  與張作霖在日、俄間多年周旋以求得生存和發展相比,年輕的張學良更有資格被稱為具有現代意識的、熱情的愛國主義者。1928年他宣布東北易幟,歸屬南京政府,一夜之間東北掛滿青天白日旗,軍閥長期割據東北的局面第一次得到改變,堪稱自辛亥革命後中國的重大事件。1929年,張學良又決定從蘇聯手中收回中東路控制管理權,他的愛國主義者聲望頓時得到更大提高。

  中東路,即北滿鐵路(從長春經哈爾濱至滿洲里的鐵路),1905年日俄戰爭後由俄國控制,蘇聯成立後繼續維持這一現狀,仍由蘇方派人擔任鐵路局局長和副局長,管理人員也多由蘇籍人士擔任。1929年7月,張學良下令解除蘇方人員職務,改由中方人士擔任,將蘇方被解職人員驅逐出境。蘇方隨即發出最後通牒,要求中方恢復原狀,並說“將採取有效的措施以保障它的合法權益”。張學良毫不退讓,並將蘇方員工一千二百餘人押解至哈爾濱關押。美國記者鮑威爾稱“這是中國政府第一次敢於採取如此有力和果斷的排外運動”。

  就在張學良即將與蘇聯發生沖突時,外交家顧維鈞正在歐洲旅行,觀察世界政治趨勢。在巴黎,在和一些歐洲政治家交談中,他特別關注他們對蘇聯軍事能力的看法。根據他對張學良的了解,他估計張學良很有可能對蘇聯採取強硬手段,而這是他所擔憂的輕率之舉。後來他這樣說:張學良無疑是個愛國者,對日俄兩國的政策都特別懷疑。根據報紙上的報道和從我個人所收到的書信來看,張少帥關於蘇俄對他在滿洲的積極政策可能作出的反應的估計是相當不現實的。記得有一次我和貝特洛先生談話。他是法國外交部的政務司長,對法國外交政策有很大影響。……他暗示,中國應當小心謹慎,少帥更應該特別小心,因為他首當其沖,並負責處理蘇俄的問題。他說蘇俄的軍事潛力還很小,不能用歐洲任何一個強國的標準來衡量。但是考慮到中國的情況特別是滿洲的軍事準備情況,如果採取任何行動挑動與蘇俄的戰爭,那就是個錯誤。由於西歐和美國對於蘇俄仍舊抱有成見,蘇俄必須採取克制政策,在西方蘇俄一定不會挑起任何沖突。但是蘇俄對遠東特別是對滿洲的態度就不同了。據他從官方的和非官方所得到的報告,蘇俄的現有實力,在遠東特別是滿洲製造任何出人意料的局勢是綽有餘裕的。(《顧維鈞回憶錄》,第1卷,第401頁)

  法國外交官的預測和顧維鈞的擔憂很快將被証實。

  顧維鈞還認為,促使張學良熱情高漲,鋌而走險,與蘇聯發生沖突,很可能是蔣介石的一個陰謀,因為張學良做出以上決定時,蔣介石的幾個高官正在東北:

  對付少帥則用外交手段。中央政府打算把少帥誘入圈套,因為少帥妄自尊大又無充分外交經驗:吳鐵城、張群甚至李石曾可能設法使他陷於對俄的困境,使之必須依賴南京,這樣中央政府就能控制他了。(《顧維鈞回憶錄》,第1卷,第406頁)

  1901年出生的張學良,1929年還不到三十歲,他當然沒有想到國際糾紛和政治鬥爭交織一起的復雜性。在這一點上,他顯然沒有父親老練和狡猾。

  中東路戰爭終於爆發,歷時數月。到前線採訪戰事的鮑威爾這樣描述戰況:

  戰爭在滿洲的東西邊境,沿著中東路很快爆發。在滿洲里,中國軍隊損失慘重,大約八千名士兵喪生。位於中東鐵路東端的綏芬河,幾乎被蘇聯的大炮和飛機夷為平地。而位於松花江口的城市拉哈蘇蘇,與伯力隔著黑龍江遙遙相望,在被飛機轟炸後成為一片焦土。兩艘停泊在江上的中國炮艇,也被蘇聯飛機炸沉。……在我們那艘汽船後面,還有另外一艘汽船,船上全是中國政府方面的官員,結果遭到蘇聯飛機的掃射,死傷慘重。(《鮑威爾對華回憶錄》,第167─168頁)

  慘敗是張學良絕對沒有預料到的,這對他的情緒、心理是一重大打擊。在“中東路事件”期間,張學良邀請顧維鈞來到沈陽擔任他的顧問,顧維鈞親眼看到了“中東路事件”開始時那個熱情高漲、樂觀自信的少帥,在慘敗之後又一下子跌落進沮喪的沼澤。張學良一時再也不敢與實力遠遠超過於自己的日本或者蘇聯對抗了,哪怕感情上他依然是一個愛國主義者。

  “九一八”放棄了抵抗,也就丟失了自己的家園,更擊碎了所有中國人曾經對他的贊譽和希望。“不抵抗將軍”乃至“賣國賊”的唾罵,一時間成為籠罩他身上的陰影。將近一年之後,1932年8月8日,張學良在接受記者採訪時有一番剖白,說得誠懇而感人:“餘反躬自問,再三思維,近年來誤國之處甚多,使政府長官耽憂,致部屬朋友受累,更陷自身於痛苦,皆是自己年輕,少讀書,天性憨直,凡事誤於坦白,缺乏政治閱歷。隻知愛國之成見,不計世道人情,致生許多困難。餘素常不自明了,不知愛國之輩,其理由安在,今日餘知其中之滋味矣。”(《張學良文集》,第224頁)

  他不得不宣布“下野”﹔他的東北軍不得不成為蔣介石用來圍剿共產黨的力量,並在這樣的過程中一點點被消耗實力。籠罩心上的沉重陰影,隻有到1936年 12月12日,他在西安“兵諫”蔣介石、做出驚人之舉之後才能消散。哪怕他為此將付出數十年失去自由的代價,但他卻以這一特別方式,完成了歷史形象的自我塑造。

  2001年,張學良在一百零一歲高齡時病逝於美國。斯人遠去,百年功過,留待後人評說。我在沈陽尋訪時,幾經周折,終於找到了張學良當年生產出中國第一輛載重汽車的兵工廠舊址。兵工廠歷盡滄桑,功能依舊。日軍佔領沈陽後這里仍是兵工廠,現在,它還是工廠。走進去,友人告知,偌大的廠區如果步行需要幾個小時。路過幾處車間,說是張學良時代的遺跡﹔工廠入口處有一幢樓房,近似於當年日本總領事館的建築風格,也是綠色屋頂,它們則是日軍佔領期間修建的辦公樓,一直保留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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