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加之於中亞的實際上是俄羅斯化與蘇聯化(即社會主義的現代化)。俄化最終是服務於蘇聯化的,蘇聯化的最終理想是要在此岸建立一個以共產主義新人為主體的神聖共同體,對中亞而言,實際上就是以一種新的普世主義(社會主義)的神聖訴求來“打掉”特殊主義的(民族)訴求和傳統的普世主義的神聖宗教。總體而言,俄化取得了較大成功,而蘇聯化實際上只是部分地成功,並停留在了其社會主義化的初級階段,即民族劃分與建構的階段。蘇聯解體後,中亞的民族國家建設實際上就是從這個初級階段開始搞起的。這也正是中亞不穩定的根源,因為,俄化和不成功的蘇聯化已經直接衝擊和動搖了它的歷史主體性。
四、結語
“世界歷史上的中亞”是一個文明逐漸縱向沉積、地域逐漸橫向縮小的地方。西域是“大中亞”,中亞五國是“小中亞”。要理解中國的西北、現在的中亞,就需要有一個“大中亞”的概念,這個“大”不僅是指空間-地理意義上的大,還包括時間意義上的歷史長時段。要理解當代中亞,就必須做幾次合與拆:西域是合,民族國家是拆開西域、劃上人為的疆界,中亞又是拆去疆界、合起來看。合是歷史,是深度;拆是現實,是表層。兩種思路不可偏廢。這就如同剝洋葱一樣,要一層層深入。中亞文明有其內核,中亞又是地緣戰略的內核與樞紐。
1、中亞的主體性問題
到底中亞是什麼?這只是我們習慣地發出的一個疑問,在真正地了解中亞之前,我們甚至都無法確定這是不是個偽問題。在這裡我們大膽斷言:中亞是一個主體性不穩固的、依附性較強的存在。主體性是自我認同,是超越理性的激情,是緊抓住歷史深處某種靈魂本質的衝動,是自信的源泉,是創造性的發動機。這些正是中亞在其歷史中失去的東西。
主體性不穩固與依附性較強兩者互為因果。中亞的歷史命運就是在文明和政治上被大的力量所控制、掌握和引導。外部力量多次塑造中亞。從文明的角度說,當代中亞文化深受外來“三化”的影響,即突厥化、伊斯蘭化與俄羅斯化。歷史上,中亞地區一直是周邊強大政權統治者們爭奪之地,先後有希臘、波斯、中國、阿拉伯、突厥、蒙古等王朝或汗國的統治者都管轄過這裡;西漢時,樓蘭國王說出了其處於漢與匈奴之間的兩難境地:“小國在大國間,不兩屬無以自安。”古代國王的這句話精煉地點出了整個西域諸小國的歷史命運。
當代中亞延續著其特殊的歷史命運:內部不穩定,外部有多個國家試圖影響、控制該地區。近代以來,俄羅斯掌控中亞命運一百餘年。一百年前沙俄與英國為爭奪中亞展開的“大博弈”(Big Game),如今換了一個主角:美國取代了英國。中國則被認為是潛在的第三個“玩家”。
獨立後的中亞力圖重建其歷史主體性。由於其獨特的歷史命運,這種重建帶有很強的悲情色彩。蘇聯解體後,吉爾吉斯獲得獨立。獨立被民族主義的悲情叙事賦予了新的意義。1992年8月29日,全世界吉爾吉斯人代表大會在首都比什凱克召開。總統阿卡耶夫發表講話說:“由於歷史上遭受眾多不幸事件,吉爾吉斯人口數目越來越少。最後成為定居在亞洲中央的一個小民族。但是,我們最大的遺憾是自偉大的吉爾吉斯汗國從歷史舞台上消失之後的1000年之內,未能再建立一個獨立的國家……”[44]可以說,中亞的歷史悠久綿長,但中亞國家卻太年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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