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高密鄉
我們家鄉,高密這個地方沒有山,沒有水,都是一馬平川,紅高粱早就不種了,高粱因為太難吃了,除了造酒沒有什麼別的用。70年代以前還大量種紅高粱,特別是70年代初,這裡公社幹部到海南島引進一種多穗高粱,種一個下去像小麥一樣收很多,那個難吃!像石頭一樣,磨出的面粉做個窩窩頭可以打死狗,像石頭一樣,也就是造酒有用。莫言小說裡對紅高粱的叙事背景,比較多的是來源於流傳的故事。
現實和文學有差異。現實中的高密東北鄉不會有沙漠,也不會有高樓大廈,都是鄉村。小說裡什麼都有,森林也有,湖泊也有,他需要什麼就把什麼挪過來。
大江健三郎的預言
莫言的性格比較堅韌,堅持的東西,看准的東西百折不撓堅持下去。他應該說不是很順,有很多事情現在還是不大好說,各種各樣的挫折,有時候打掉牙往肚子裡吞,人生不可能是十分美滿,包括現在也不是非常完美,總是有缺憾。《天堂蒜薹之歌》的糾紛還好說,關鍵是《豐乳肥臀》的風波厲害,《紅高粱》時也有一些。
莫言在文學道路上,我和我的父親一直是有擔心的。我覺得這個獎拿著很高興,不拿也無所謂。拿獎我倒是有點預感,覺得他是遲早的事,但沒有想到那麼快。不是不可能拿獎,我覺得他的文學創作理念實際上是融入世界文化大的範疇,是獨具一格的。
大江健三郎上次來過一次,把我們都訪了一遍,而且大年夜在我們老家過的,過年吃的餃子,最後縣領導在招待所請他吃了一頓飯,把他送到青島。他曾經說,最遲在2015年莫言會得諾獎,到時候我再來。當時我想既然大江有這個看法,說明這個事靠譜。
我父親對莫言很嚴厲,一直勸他,不管你將來做出什麼成績不要驕傲,不要翹尾巴,做人一定要低調。我們都怕他,小時候生活壓力太大了,成分又是中農,不是黨員,一直當大隊會計,五分錢一支的圓珠筆,要大隊書記簽了字他才敢去買,在家裡見了老婆孩子能有好臉色嗎?不是罵就是打。
莫言的想象力應該是與生俱來的,這個恐怕培養不出來。他作品裡的想象力我是能理解的,甚至有共同的地方。比如《透明的紅蘿蔔》,裡面說頭髮掉下來都聽得到聲音,我完全有同感,感到特別真實。因為我自己經歷過這樣的情況,說起來很丟人,我小學畢業考初中第一年沒考上,家裡我父親對我非常凶,讓我自己到田裡除豆子,讓我母親送飯給我吃,中午不准回家。一望無際的田野裡,除了玉米,高粱,就是豆子,人像掉在井裡一樣,回家靜得一個人都沒有,只聽到幾個蟲子在叫,真是頭髮掉地上都能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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